也许是察觉到你的情绪波动,格瑞夫斯上移左手,轻轻扣住你的后脑勺,给了你足够的理由不去回头。
一个影子替你们打开后车门,格瑞夫斯扶着你,示意你上车。
忽然——
“YN.”
听到这个声音,你的心一抖,原本想要迈腿上车的动作也停住。格瑞夫斯回过头看向说话的人,皱起眉道:“怎么了?幽灵先生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曾经,这个声音让你大胆往前走,死也不要回头。现如今,它却又在背后呼唤着你,让你回头。直到这一刻,你才明白,你的这些一个个昨天,有多么不可战胜。
潮湿的风从斜后方吹来,仿佛一只手抵住你的脊背,不让你转身。但是,等到你真的转过身,你发现这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有那么难的,只要不去考虑后果,不去考虑任何和你自己有关的事情。放任这风、这水汽将你割伤,然后习惯它留下的阵痛就好。
肥皂不经意间和你对上视线,你依然穿着那身洁白的订婚裙,一头黑发被海风吹起。你似乎在笑,但被头发遮挡,笑容若隐若现。
不知为何,肥皂突然觉得有些寂寞。不光是不远处的你,还有现在四分五裂的141。或者说,是四分五裂的金苹果小组。
141永远有下一个任务组,永远有等待召唤的人。却不再是你们,不再是你们一起。
肥皂感到一阵荒谬,为他现在这股没来由的伤感。任务小组几乎都是一次性的,这是当然的。任务完成了,小组自然就解散了。
那他在矫情个什么劲儿呢?
这时,肥皂听到你说:“对了,有些话忘记说了。”
你微笑着,深棕色的眼睛闪过粼粼的光。
“虽然有些迟,但是……新年快乐,先生们,新年快乐!”
在场的人表情都是一变。
很快,你用仅剩健康的右手整理好凌乱的头发,尽力维持着体面。
你挺直腰背,抬起下巴,深吸一口气,消瘦的胸骨一张一合,仿佛要刺破皮肤钻出。你的左手惨不忍睹,肌肉大面积挫伤是肯定的,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普莱斯一眼可以看到,你的左手正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你对自己太残忍了,残忍到令人恐惧。
同时,这份残忍也化为一条条带刺的骨鞭,随时准备抽打每一个爱你的人。
你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恢复平稳。除了有些低弱,完全听不出你正在忍受疼痛。
“以及,感谢各位来参加我的订婚宴。招待不周,请见谅。”
四
一上车,格瑞夫斯就抱着臂、翘着腿,开始闭目养神,完全没打算搭理你。凯迪拉克载着你们启程返回莲花宫,在你们身后还跟着两辆暗影的车,仿若爬虫一般,在车道上爬行。
车里很安静,开车的暗影没说话,格瑞夫斯也没说话,你就更不可能主动说话了。
极度尴尬的情况下,你就想找点事情干。眼神四下寻找着,你看到了侧栏里放着的矿泉水。刚才还没觉得,现在见着饮用水了,干渴的感觉这才往上涌。
你拿起那瓶水,却发现自己没办法打开瓶盖,因为你的左手受伤不轻,使不上劲儿。
忽然,本应该闭着眼睛的格瑞夫斯伸手夺过矿泉水,极其自然地把它放进衬衫里……开始用温暖的腹部为水加热。
整个动作过程,格瑞夫斯的表情都没什么大的波动。但你知道,他很生气,生你的气。于是,你什么都没说,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
但是他这个动作实在很有“冷脸洗胖次”的意思,且之前你让他帮你加热水也是出于整蛊的目的……于是你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又怕惊动他,立刻抿唇。
格瑞夫斯耳朵很尖,他敏锐注意到了你的气息变化,意识到你在笑。于是他转过头,和你对视上了……
这一对视就完蛋了,你几乎是立刻喷笑出声。
格瑞夫斯:?
他简直要气笑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女人?还是说你们拆尼斯全是这种人?那真是怪不得那位如此忌惮拆尼斯,因为你们都是一群怪物。
“你笑什么?!”
闻言,你立刻摇头,企图憋住笑。但你眼神儿瞟到格瑞夫斯的小腹,那里凸出一瓶矿泉水的形状……
“噗——啊,抱歉抱歉!”
格瑞夫斯气得,一拳砸在副驾驶椅背上。幸好那里没有坐人,不至于感受这惊人的推背感。他整个人侧坐着,将你围困在他自己和车门之间。
可是哪怕他已经濒临爆发边沿,你还是没有止住那欲盖弥彰的笑意。一股邪火蹭蹭涌上心头,格瑞夫斯拽着你的白裙领口,将你拽到他面前,压低声音恶狠狠道:“我问你笑什么!”
然而,在和你四目相对的刹那,他骂人的话停在嘴边。
——你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随时有眼泪要掉落。
“夸夸我吧,”你握住他的手,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面颊,笑着说,“再夸夸我吧,格瑞夫斯。”
今天的你,好勇敢了。你救了一个孩子的命,你还努力救了自己的命。你甚至鼓起勇气面对了141的所有人,面对了伤害你的家人。
“拜托了,夸夸我。”
好半天,格瑞夫斯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只是剧烈喘息着,脸色难看地审视你。从你的眼睛到你的鼻子,再到你的嘴巴。仿佛他难以理解你的构成,或者说你的存在本身。
喉结上下动弹,他又一次问出那个问题:“小骗子,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脸上还挂着笑意,反问道:“你认为呢?”
要不怎么说你至少是个脚底抹肥皂——狡猾的女人呢?你这么问,一般人很大概率就会夸夸你了,但格瑞夫斯不是一般人。
他将所有褒义词从大脑里暂时摘除,从牙齿缝憋出音节:“麻烦的女人。”
你一愣,有些失望,勉强笑道:“可我记得,你说你不怕麻烦。”
格瑞夫斯冷笑一声:“确实,我喜欢麻烦,因为有麻烦才会有变化,有变化才可能有收益。”
他压低声音,不再愤怒咆哮,语气甚至显得有些温柔。
“小骗子,我必须提醒你,我不喜欢做赔本买卖,你的命是我的。”
格瑞夫斯捏起你的右手,放到鼻尖轻嗅你的手腕动脉。
“三次,整整三次,不是我的血,你早就死了。所以,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做出令我不高兴的事情,否则你会知道我和绅士的区别在哪儿。”
最后,他放开你,满意地看到你不再露出那令人火大的笑。
“你听清楚了吗,Y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