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莲衣朝几位老人盈盈一拜,林昭贞、张绣也连连道谢。
钱六率先换好,回到院里将衣裳摸了又摸,补丁叠补丁尚且不提,那里头的手感……
“这衣裳不太对劲,里头好像还是塞的稻草呀?!”他捏着衣角搓了又搓,有些哭笑不得。
老婆婆帮老者整理行囊,抽空安慰了几句:“没办法,家里穷,用不起棉花,这几件昨日刚翻新过,好歹是新晒的干草,军爷将就穿着吧。”
“行了,又不是没穿过,暖和就成,哪来这么多话?”林昭贞把渡河的碎衣一一解开,递给老婆婆,“若您不嫌弃,拿去缝缝还能用,我瞧着能给孩子做几件贴身衣裳。”
粗粝的手指刚触到衣料,老婆婆“哎唷”一声:“这料子可真好,滑溜溜的!”
说的是林昭贞的衣裳。
左邻右舍顿时围上来,七八双不满老茧的手小心翼翼地抚过衣料。
老人纷纷感叹:“真滑,真细,从没摸过这样的好料子!”
羊角辫女孩拿起布料往脸上蹭了蹭,黑葡萄般的眼仁映着微弱灯光,却亮得惊人:“好舒服,比小猫的猫还软!”
“像什么样子?也不怕人笑话!”老者咳嗽一声。
却见钱六蹲下身,把一块绸料塞进幼童手里:“这有什么好笑话的,咱们当年逃荒时,连草纸都当宝贝呢!对吧,大嫂?”
林昭贞笑笑没说话,转身敲了敲门,问里面的人:“好了吗?”
里屋门“吱呀”开了一条缝,张绣探出半张脸:“她还在梳头……”
“让她慢慢梳。”她朱唇一抿,冷着脸背好小包袱,“老伯,咱们走。”
“顾夫人等等我。”楚莲衣在门里喊。
老者穿好草鞋,起身朝外走去:“别等了,就一匹马,两头驴,只能坐三个人。依我看就小老汉我,这位……咳,军爷,还有昭贞,我们三个人去。”
“那我们呢?”张绣离不开林昭贞,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老婆婆劝道:“附近还有几户人家养了驴子,等一会儿天亮了,我带你们去借。”
林昭贞轻声安抚张绣:“我们先去,你们随后跟来。”
跑了两三日,他们风尘仆仆来到显城门前。
“一会儿你们扮成我的儿女,那个贼眉鼠眼的聒噪货还得装成瘸子——不然城门还没进,先被拉壮丁了。”老者和钱六混熟后说话愈发随意,“你们到时候都别出声,免得让人听出口音!”
聒噪货正想回嘴,被林昭贞一个眼刀钉在原地,只得悻悻将话吞回肚里。
老者给守卫塞了点土烟,顺利进了城,之后直奔县衙报信。
守卫见她们穿着简陋,并不重视,打着哈欠推开众人:“去去去!告状要等……”
话音未落,忽见县令的轿子出现在街头。
“让开!都让开!县令大人,黎城急报!”林昭贞当机立断冲了上去,钱六和老者张开胳膊挡在衙役身前,两具瘦骨嶙峋的身躯绷得笔直。
街上百姓人来人往,她在众目睽睽下拦了县令的轿子高声道:“道员韩充宇叛变,勾结黎城黄匪妄图攻破我军,方将军危在旦夕!我乃安徽按察使顾夷恒之妻林昭贞,三日前自韩充宇手里仓皇逃出,特来报信!请大人联合四方军士火速支援!”
轿帘猛地掀开,县令提着衣摆飞奔而来,查看她手里与顾夷恒的婚书,确认她的身份后立刻下令传信,让驿站三百里加急通报附近各州县集结大军前往黎城。
县令不知那边的情况,同意林昭贞等人随军同去。
五六日后,各方援军先后赶到,军帐林立,连成一条长长的防线。
林昭贞静静站在帐篷旁眺望远方,东南方向的双锁山呈肃穆焦黑色,尚未燃尽的树冒出缕缕残烟,夹杂着灰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飘向黎城内。
“大嫂,你在看什么呢?”张绣和楚莲衣收拾好营帐后寻了过来。
“烟花。”她的双眼仍紧盯黎城方向。
张绣疑惑地问:“大白天的,谁会放烟花呢?”
“黎城!”林昭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