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央嘉措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了卓玛面前。卓玛也起身,仓央嘉措拉过她的手,“阿佳,谢谢你愿意倾听我的苦水!在这个拉萨城,只有你真正懂我!我的心事,也只能向你诉说!”
“我们是家人,不是吗?”,卓玛微笑着看着他,“你愿意向我诉说心事,这是信任!我挺高兴的,所以非常乐意当一个倾听者!”
卓玛下山了,抬头仰视着这座巍峨雄伟的宫殿,不禁感叹一声。她又朝白宫的最高层望去,总觉得那扇狭小的窗棂前时常站着一个人,正痴痴地看向地面。
从那扇窄小的窗户内,似乎传来了一声幽远的叹息,她觉得那个人一定是仓央嘉措。那个地方是他的专属领地,更是他的牢笼,只有他能站在那里了。
在整个布达拉宫,没有人比他更加渴望外面的世界了。卓玛盯着看了窗户良久,然后转身离开。
仓央嘉措又开始了日复一日学经的日子,那些老经师绘声绘色地讲授着经书的内容。开始的时候他学习地很认真,可时间一久就感到枯燥无味起来。有时候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就起身离开,走到了外面去看看。
那些老经师害怕受到第巴桑结嘉措的责备,于是苦口婆心地劝导他:“第巴虽然严格了一些,可心里还是为了您好!佛啊,您慈悲为怀,就怜悯怜悯我们这些将死之人吧!”
看着老经师们斑白的头发,佝偻的身躯,仓央嘉措也于心不忍,就又不情愿回到了经堂,坐到了那个位子上,聆听着魔咒般的经书。
仓央嘉措十分煎熬,觉得脑袋疼得厉害。他以手拖住脑袋,看似在聆听,灵魂却早已离开了经堂,神游天外。就这样坚持了一两个小时,教学终于结束了。
仓央嘉措朝经师们双手合十,微微颔首,老师们也回以相同的礼仪,然后离开了。
转眼到了十一月下旬,拉萨城飘起了鹅毛大雪。从十一月二十九到十二月二十八,是□□闭关静修的时间。在这一个月内,□□不见任何外人,公文都交由大卓尼上下传达。
就在仓央嘉措静修的时候,年迈的喇嘛江阳扎巴在噶丹姆外求见。江阳扎巴跪在木地板上,磕着长头,一动不动。仓央嘉措念其年老,又如此虔诚,于是将人召了进来。
喇嘛江阳扎巴摘下了帽子,托起绛红色的套袖,然后弯腰跪拜在地,弱弱地说了一句:“我是得了第巴的允许才敢到这里来的!”
“没关系,你想来就叫人通传一声!”仓央嘉措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起来。
江阳扎巴慢慢地站了起来,退到了角落边站定。仓央嘉措见其年迈,又跪了许久,于是指了指左侧的垫子,示意他坐下来。
“我哪敢坐呀!还是……还是站着说话比较……比较好!”江阳扎巴小声地回答。
仓央嘉措问他:“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向您求得饶恕的!”,江阳扎巴又跪了下去,“我不是故意要冒犯五世尊者和您的!求佛宽恕我的罪孽吧!”
“你为何要求得我的宽恕?”,仓央嘉措满脸不解,“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吗?”
江阳扎巴将冒充五世□□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仓央嘉措这才明白过来。一时间,他竟然同情起眼前的这个喇嘛。作为一个替身,他想必过得十分煎熬。
没有人身自由,不能对任何人吐露心声,甚至还要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这样的生活,生不如死啊!仓央嘉措仿佛看见了自己,同样遭受着巨大的折磨。
他走下位子,将江阳扎巴扶了起来,“那不是你的罪过,所以不用求得任何人的宽恕!”
“不!不!是我冒犯了五世尊者,这是我的死罪!”,江阳扎巴情绪激动起来,又把头磕到了地上,“佛啊,请您宽恕我吧!”
江阳扎巴在心里给自己定了罪,一心要寻求活佛的宽恕,否则至死不安!这是对五世□□的无上尊崇,是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信仰。仓央嘉措看出了这一点,觉得他既可怜又虔诚。
“五世尊者是圣明而伟大的,一定会饶恕你的罪的。我也愿意宽恕你的罪,所以赶快起来吧!”
江阳扎巴获得了宽恕,这才撑着地板站了起来。临走之前,他将桑结嘉措派喇嘛斯伦多吉前往门隅找寻转世灵童的事情告诉了仓央嘉措。这是他入山苦修前,唯一能为活佛做的事了。
江阳扎巴朝仓央嘉措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离开了噶丹姆。
原来一切都是桑结嘉措和斯伦多吉的一手设计,这种被人当作棋子随意玩弄的感觉,真的太可恨了!仓央嘉措怨恨起了桑结嘉措,凭什么随便就决定自己的命运!
门隅的一切是那么美好,芬芳馥郁的杜鹃花,潺潺的溪流,葱郁茂盛的树林,还有阿爸阿妈温暖的怀抱、童年的欢乐……
这一切,都是因为桑结嘉措,再也回不去了!仓央嘉措愤恨至极,双手紧握着,指甲陷进了肉里,却比不上心里十分之一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