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泰亨手插兜,低头笑了笑。“你在这片长大的吧,我也想到处看看。”
因为这句话,宋允雪带他走街串巷,顺道将自己多年不曾再拜访的角落都回顾一遍。旧居楼下不远处,就有家开了二十多年的小书店,她在里面淘到过版本很旧的中文书;另一方向的街口,坐落着她中学时经常光顾的咖啡厅,芭菲是一绝;再走五分钟,似乎是从后方穿过了繁华地段,有家咖喱很好吃的饭店隐藏于此;而它对面是二手服装店,她在店内买过一件至今仍在穿的大衣。
“沿着这条路到尽头左转,就是车站口。以前搭电车去上课,放学回来路过便利店买点食物。最不寻常的一次,就是在卖的杂志里看到自己。”碰见泰亨惊讶的目光,她补充,“去当平面模特,稀里糊涂拍过几次照片。后来跟乐队排练时间冲突,就索性不去了——好啦,这片逛得差不多了。大概就是这样,一个平凡高中生,在大都市里一晃而过的青春。”
她一点都不平凡。金泰亨刚想告诉她,就见她忽然起跑,冲向远处一个亮着灯的橱窗。“……差点忘了,这家面包超棒,今天不排队,应该没卖光吧。”匆匆跟上的他听到这句。
宋允雪还是进了店,抢到最后一个新品蛋白霜可颂。有食谱限制的两人为这片刻放纵,让店员帮忙切好面包,再行至公园。天彻底黑了,连玩耍的孩子也都归家,被路灯照出的疏落树影下,只有两三张长椅上有人。
“唔!”粉脆的蛋白霜在口中飞快融碎,与被烤干的酥脆可颂咀嚼时爆发的黄油香气混合。金泰亨与宋允雪对视上,她也惊艳于这样的口感。咔嚓咔嚓吃完各半个可颂,顾不上形象地清理碎屑,送一口街边自动贩卖机买的茶饮,他们仰靠在椅背上,一同听晚风刮过。
“是夏天的味道吗,允雪?”
“嗯。每个地方都不一样吧。”
金泰亨深深吸气,碰到她目光。“想记住这种味道。你长大的地方。”
宋允雪别开脸。过一会,她听到他再次开口。“冬天时寄的明信片,两张都收到了。”
不远处,无人的滑梯反射着一道斜斜的、静止的光,实在盯不出花来。“啊——”她发出恍然的声音,“都忘了,连上面写过什么也想不起。”
“就知道你会这样。”金泰亨摸出手机。片刻后,他递过去:“照片都拍好了。这是证据。”
一上一下两张盖过邮戳的明信片,字迹被拍得清清楚楚。宋允雪扫一眼,将他手机推回去。“什么证据呀。”
对她的无赖,他有点委屈又有点想笑,坐直身体,对着屏幕念:“上面写‘祝身边的人平安顺遂,心想事成’。下面是我的——巧不巧,当时你想让我心愿成真,我刚好写上了心愿。”
“喂,怎么能引出这种联系?”宋允雪忍不住发笑,“我又不是许愿机。”
他低头,摘下帽子,胡乱拨动头发。“但半年过去……我的愿望还是这个。”
她渐渐不笑了。时隔半年,他的话为一支未燃尽的香续上一缕烟,穿越凛冽冬风,飘抵夏夜。半年——“我们分离的时间,比相处都长了。你确定吗?”
金泰亨扣上帽子,看着她。“时间没有告诉我答案。允雪,我需要听你回答。”
“对比上个夏天,身处的环境、身边的人,我的心境和情感,全都变化了。”宋允雪回望,“就算给我时间,也——”
“我明白,”金泰亨急忙摇头,“但不要管那些。”当初在日本分离时就不该说给她时间,半年以来,数次听闻有人偷偷去见她,他只能后悔。“允雪,我不管别的。我只想知道,你现在的感受。”
宋允雪有点疑惑地眨眨眼。“感受?”她微微向后,因为他在不声不响地将脸靠近。
“是啊。”昏暗中,他的眼神仍能被看清,“来确认吧。就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树叶沙沙作响,晚风流过脚边。她不再后退,金泰亨头上的棒球帽碰到她额头。他往高抬了抬,帽檐搭在她发顶上。看进她单边被公园路灯映亮的眼睛,他缓慢地贴近。
“熟悉吗……”
“有改变吗……”
“还心动吗……”
每问一句,他们的唇就相碰一次。帽子松松垮垮地盖在头顶,随着靠近和离开一拱、一落。他在引诱她——宋允雪轻轻咬他一下。
金泰亨一缩,帽檐掉落下来,盖住大半张脸。昏黑之中,他咂咂唇,尝到一点茶味。他们刚刚喝过同一款茶,是他原本不喜欢的苦和涩味。但经过蛋白霜的甜,苦涩茶香让味觉的体验更加完整了。他笑着扶起帽檐,手还未离开帽子,她就吻了上来。
苦,涩,甜。宋允雪闭眼感受。也许她是受到蛊惑,也许她又坠入一个陷阱。还以为日本的夏天不比泰国的狂野热烈,她又错了。没有一个夏天能被驯服。去年夏初酿出的危险果实,一整年后,她终于品尝到它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