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换装。
今天拍摄的场地是一个破房子,就好像乡下的一些低劣自建房,整个小小房间里只有一张凉席和一个已经破掉的棉枕,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掉了皮儿的夜壶。
肖黄荠戴上乱糟糟的假发,在墙上和地上抹了几把灰尘,擦在已经画过脏土妆容的脸上和后脖颈上。
接着,又蹲到一边,把指甲缝也弄脏、弄黑。
等她再次站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脏得不行,肖黄荠垂着眸,继续收拾自己的脏乱假发。
不一会儿,唐逾就到了。
“唐导来了。”她听见有人说。
肖黄荠的动作立刻变得僵硬,她仍低着头,整个人蜷缩在凉席边,低着头看破洞的布鞋头,自己露出来的那枚脚趾。
好紧张。
拍戏到现在,从来没有那么...那么紧张过。
她很期待唐逾能在监控器中看到自己,可等到唐逾真的在监控器后坐下了,肖黄荠却觉得窒息,担心在唐逾面前露怯。
“好了,金小谷,过来一下。”唐逾已经开始叫她戏里的名字:“我来讲一下戏。”
“好。”肖黄荠点点头,一踢一踏地走向唐逾。
唐逾看着她缓慢的走姿,垂眸。
肖黄荠是个很注重细节的演员。
金小谷最开始被当成异类,长时间被关在房间里,锻炼不得当,因此肌肉是有些萎缩的,走起路来虽然不能说是一瘸一拐,但必定会无力,甚至还会腿软。
她头发脏乱,但还是时不时会去整理,怕自己变得太难看。
因为长时间在小屋子里挣扎,没有澡洗,身体的每个细节都是脏泥。
这些都不用她说,肖黄荠自己就已经做了。
“待会儿要拍摄的这一段,你来跟我说说,是什么剧情。”唐逾看完肖黄荠的扮相,心中满意,转开头问道。
肖黄荠垂着眸,声音很轻:“我十四岁。金家来了客人,客人听说我的身体有着奇妙的双性征,准备花重金买下我。”
唐逾看着她,半晌,突然用力抓住她的手腕,用快速且凶狠的声音问她:“你听说有人要买你,心情怎么样?”
少女的身体随着她的动作一抖,声音也跟着加快,颤抖,带着一点惶恐和希冀。
“我很紧张,但也抱着些希望,虽然不是很懂,但我也知道,既然愿意花钱买我,那我应该...是有一定的价值的吧?”
“是的,你一定要摒弃你现在受到的教育。”唐逾说:“金小谷的生母去世之后,金小谷的秘密就曝光,从此活在了水生火热之中,她是没有受过正规教育的,她的十四岁,还是一张填满了痛苦原色的纸。”
本就缺乏教育和性普及的小镇,一个奇特孩子的生存,成为了如履薄冰的难事。
阿玫在一边紧张地看着,肖黄荠回归了搭建起来的小石屋里,盘着腿坐着。
“《佛门》十五场,一镜一次,Action。”
*
金小谷借着小窗户里传进来微弱的白光,数着自己的手毛。
“一、二、三...四......二十...二十...”她数到二十就有些卡壳,抬起眼来,嘴唇微微张着,看着漂浮在空中的灰尘。
“数不好呢。”金小谷笑起来,吹了一口空气,灰尘好像被她吹散了,又好像没有。
镜头细细地贴着她,经过她的发丝,沾着一点灰尘的眼睫毛,纯净的双瞳,带着油光和脏污的裸露出来的苍白皮肤,破旧的衣服,还有藏在衣服下面的毒打痕迹。
“哎哟...哎哟。”她数累了,刚要躺下,却被屁股上的新伤刺得生疼:“...好痛。”
空镜之下,一道声音轻轻地说,还未落下话音,门口就突然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门口,链子声叮当作响,金小谷眼睛中生出恐惧,她呜咽着立刻往墙角缩,抱起自己的枕头。
枕头已经有点发黄,软塌塌的,一边漏棉,很瘪。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镜头只拍到他的下半身,男人的手上拿着一根棍子,喘了几声后,拿棍子戳了戳金小谷。
像是在挑选什么货品,用木棍来回翻动,查看。然后嗓间溢出不解:“乖乖,这么个玩意儿居然有人用六千块钱买?”
金小谷一直缩着不敢发出声音激怒男人,而就在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她怔愣住了。
六千,她感觉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数不到这个数字。
有人要花钱买...她?
“总之是赚了。”男人笑笑:“虽然少了个受气包,但是少了张嘴。”
金小谷闻言,摸向自己空空的胃,抿了抿唇,不敢说话。
“你,跟我出来。”男人向门口走去。而金小谷刚要站起来,突然发现腿麻了,她龇牙咧嘴地在原地挣扎,又想上前,又麻得厉害,与此同时还有没能及时跟上去的恐慌,她猛地抽开腿往前走了一步,却大大摔了一跤。
“废物,连路都不会走。”男人看都不看她一眼,走出了门。
金小谷听着辱骂,连表情都没变,而是盯着灰蒙蒙的地面,一动不动,直到麻意消散。
才慢慢站起来,平静地拍了拍脏掉的膝盖。
*
“Cut!”唐逾说,“金小谷很不错,现挂很好。张大哥也接得不错!”
“谢谢唐导。”反应了几秒后,肖黄荠说。
刚才腿麻这段是因为她腿真的麻了,于是就现场发挥了。
本来剧本里是没有这一块儿的,写的是:金小谷踉跄跟着男人走了出去,步履很不稳定。
肖黄荠感到震惊,她原本真的是很紧张的,但是唐逾一讲戏之后,她满脑子便只有剧情了。
仿佛是被女人那一声突然急促的语气给赶进了另一个世界,现在又因为听到唐逾的声音而重新返回这个世界。
比她想象中发挥的好多了--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场,但是每一镜都是一条过。
这对演员来说简直像是在集游戏星星,堪比全五星的快乐。
*
“很好,休息一下换一个场地。”唐逾说完起身,捂了捂胃,她早上又没有吃早饭。
“您没有吃早饭吗。”刚想到这,旁边就冒出来一个背后灵一样的女孩,唐逾身体一僵,看过去。
“总是不吃早饭对身体有很多坏处,比如说胆结石。”肖黄荠似乎就等着这一刻,很严肃地说。
唐逾:“......”
肖黄荠:“所以我给您带了些吃的,您要吃吃看吗?”
“......你?又给我?”唐逾刚开口,便想起前几天自己那丢脸的嘴馋,立马闭紧嘴。
“嘘,您小声一点。”却见眼前的女孩笑嘻嘻地比了个静音的手势:“给其他工作人员听到就不好啦,我只做了唐导的份呢。”
唐逾眨眨眼,还没有想好是否要接话。
肖黄荠看她没有别扭的反应,于是大起胆子,接着道。
“Only~唐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