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将近,梁府后院的菊花已露了花苞,墨兰端坐在妆台前,正对着铜镜描画远山黛。
忽听得外间传来脚步声,露种捧着张泥金帖子匆匆进来。
“大娘子,顾家邵夫人递了拜帖,说是后日要来拜访。”
墨兰手中螺子黛微微一顿,铜镜中映出她若有所思的面容,她轻笑一声:“邵夫人难得出门,倒是稀客。”
当即安排云栽和露种发帖子,邀请禹州帮下级军官的夫人、梁晗几个下级军官的夫人,以及沈国舅的义妹邹从丽,一起来梁府赏花。
露种是心腹侍女,从小和墨兰一起长大,关系不比寻常,听了后忍不住道:“邵夫人素来深居简出,这次突然登门,多半有事相求,大娘子何必这般屈尊降贵,隆重招待?”
墨兰对着铜镜,扶了扶发间的玉簪:“她孀居后从未出门,第一次出门就是找我,这是给做我脸呢,咱们自然要把声势做足了,好让外面知道。”
云栽捧着新熏好的衣裙进来,闻言插嘴道:“那何不请些诰命夫人过来,岂不更有面子?这请帖中除了邹姑娘有几分体面,其他都是些些小门小户!”
“傻丫头,岂不闻人走茶凉?”墨兰轻叹一声,示意云栽为她更衣。
“侯府大爷殁了,她这个未亡人还能有几分体面?顾廷烨和大哥关系不好,已经众所周知,把那些夫人请来,谁愿意捧她的场?到时咱们人情没拿到,还落下了埋怨!”
云栽恍然大悟:“但一个体面的不请,也显得太寒酸,所以要请邹姑娘?”
墨兰点了点头,指尖轻抚袖口绣的缠枝纹:“她是国舅义妹,姐姐又是皇后的救命恩人,说起来也算体面,但邹家在京城毫无根基,想打开圈子,很多地方需要借重我们,对邵夫人自然也会捧着。”
“再者,她是禹州帮的,邵夫人是顾廷烨的长嫂,和禹州帮扯得上关系,把她们二人叫来,咱们邀请禹州帮那些夫人,就一点也不突兀了!”
露种从梳妆台上给墨兰取胭脂,又疑惑地问道:“大娘子和廷灿姑娘交好,如今她攀上了宗室,邵夫人是她长嫂,何不叫她一起过来?”
墨兰秀眉微颦,脸上有些无奈:“廷灿为人清高,不懂人情世故,不会奉承人,而且马上就要出嫁,更不能和寡嫂一起出门了。”
云栽忽然想起什么:“大娘子如今身份尊贵,便是在那些一二品的浩命夫人面前,也是有头有脸的,何必和那些芝麻官的夫人...”
“你懂什么?”墨兰对着铜镜抿了抿胭脂纸,唇色顿时鲜妍起来,“官家的班底是禹州帮,现在好多不得志,正是拉拢的时候!”
“官家不是不想提拔,只是根基未稳,要注重名声和吃相,可随着他权势日盛,早晚要大力栽培,咱们现在烧冷灶留人情,以后有的是好处…….”
窗外秋风拂过,几片黄叶打着旋儿落下,云栽有些犹豫道:“那要不要给侯府也递个帖子?”
墨兰起身走向窗前,望着院中待开的菊花,唇角微扬:“不必了,这份人情,我替六妹妹做了就是,她眼睛一直朝上看,顾不了下面。”
露种与云栽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退下准备去了。
墨兰独自站在窗前,指尖轻轻敲着窗棂,盘算着后日要穿的衣裳首饰。
秋风送来阵阵菊香,她忽然想起明兰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睛,不由轻哼一声:“上情下达,人情老练,六妹妹啊,你得多跟我这个姐姐学呀!”
明兰是几天后,才听嫂子说起,已经通过四姐姐墨兰,让娴姐儿去了郑家,明兰不必再为此开口。
她心里很不舒服,觉得嫂子真是个糊涂人:明明自己已答应帮忙,还非要去找墨兰,白白欠墨兰一份人情。
何况让娴姐儿去郑家闺塾,顾廷烨本就有些不舒服,既然嫂子不用自己开口,那还求之不得,省了麻烦呢!
明兰通过小沈氏搭桥,和大郑夫人见了两次。
到第三次叙了茶后,才说起目的:“我膝下有一女,今年八岁,虽天真纯然,却不通文墨,更不晓人情世故,总得调教下才好。我早听人说过,这郑家的闺塾是一等一的好,便厚着脸皮上门,想叫家中孩子借夫人的光。”
一番话说完,小沈氏先吃了一惊,明兰进门不足一年,这八岁女孩自是庶出。
想到顾廷烨婚前就有女儿,她不免心头鄙夷,忍着没有撇嘴。
大郑夫人却早就知晓此事,只淡淡地道:“宁远侯府乃开国宿族,声势远在郑家之上,我怎敢班门弄斧,已侯府的体面,何不自请一位女先生?”
明兰早知有此一问,当下便答道:“现在家里总共两个女娃,除了我家的,还有大嫂房里的侄女,我听大嫂说已将侄女送到了郑家,想着两姐妹如果分开读,岂不是闹了生分……”
“这是第一,第二嘛,我说起来是当家夫人,其实年纪轻,人头又不熟,哪里知道德行高才学好的女先生,就是知道了,怕也请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