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里有东西。”
李坏回答:“我和你说过,很多小虫子。”
张海客却朗声朝他说:“好像不止。除了虫子,这里还有其他东西。”
话音刚落,微弱的火光再次熄灭,令张海客看不清李坏的身影,他立即有了抢夺的心思,转身回去用刀挑出许多燃烧着的藤蔓。
他的动作不够细心,火星四溅,遮掩在下面的犀牛角也蹦了出来,形状非常明显,张海客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还没等他想起来更多与之相关的讯息,哗啦的巨大水声涌到耳边震耳欲聋,张海客立即扭头过去也来得及只看见一大片很高的水浪。
一个庞然大物从水中现形,很高很大,超出火光能照到的范围,张海客看见它的鳞片仿若光滑的巨大镜面,带着流光溢彩的色泽。
它将白船高高耸起,爬满船身的无数条藤蔓也在水面之上显露出来,如蜘蛛网般笼罩了这只巨物,又延伸往水中深处。
船如何漂到这里的怪事似乎也得到了一点解释,这种奇观他见过不少,虽然也有差别,但问题在于张海客现在没有找寻到李坏的身影。
一切的发生只在瞬息之间,张海客费了点力气营造出来的火光再次熄灭。他有所预感,眼前的黑暗果然很快又多了一层温暖的感觉。
他睁开了眼,也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一间简洁得有点无趣的卧室,其实只能算是借住的地点。
张海客后知后觉感受到了跳得飞快的心脏,几乎如同敲锣打鼓一般。但他也知道现在门外有人又在等着他。
此人叫做张天下,和张海客已经接触了两三次。他不太符合张家人的刻板印象,面容生得硬,身形也不是恰到好处,看起来就没有多少天赋做伪装。
家族越大,内部派系斗争越多,而张天下属于毫无名气的那类,这种分门别类多少有点诡异。张海客大约知道他们的存在,并不归属本家核心,不参与争斗,游离在外部,却又不遵从外家的规则,更像是窥视一切变化的观测者。
张天下在门外等着,一见门开了,就说:“又来了。”
寒风不算凛冽,今夜飘着小雪。
张海客身上的热气被吹散了,他点点头,算是回应。
他的头发衣服都没打理,略显凌乱,现在又头昏脑涨的,精神状态一时之间也还没缓过来,身体仍然处于紧张之中,表现出来就是纹身也显露了。
担心梦里的事物,这着实有点可笑了,他的理智清楚这一点,可跳得极快的心脏分明还陷在不安里,催促他去做点什么。
张海客可以很快消除这种感觉,但他还在想,在思考梦里的湖泊,好运究竟跌落到哪去了?于是这种滋味可以阻断一瞬,然后就是源源不断,无法控制。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他不免神情有些茫然,才对张天下说:“又来了。我感觉不太对。”
“什么不对?”张天下一直打量着他心不在焉的脸,也不急着做事,慢慢说道:“梦就是这样的,什么都不太对。”
张海客摸了摸头,露出一副回忆的表情,不过片刻,他说:“开始变得不清楚了。”
“因为梦醒了。”
“一个梦能过几年才开始忘?我现在感觉心里不上不下的,不能完全想起来,也不能完全忘记。你也是这种感受,为什么其他人就没有?”
张天下很有耐心,像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者,而张海客则是那个毛头小子,只能认真又好奇地听他慢吞吞地解释:“你是特殊的,你见到的事物还有逻辑性,但我看见的所有都是混乱蒙昧的。我也没有你这么敏感。”
张海客认真地看着他:“所以在那个梦里,你也会变得很冲动?我的情绪似乎被放大了很多——”
“你的情绪没有被放大。”张天下打断了这句话:“是原本该有的东西回来了。我们这个‘家’中拥有相当多的秘密,也有很多特别的技巧,它只不过是没有必要提及的一点。”
“我说过了。如果你不感兴趣,我也不会再来了。”他淡淡道,“你也不需要再使用那支香,可以去忘掉更多想法和感受,以及情绪,就像是他们教给你我的那样,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无足轻重。”
张海客能看出他眼中的笑意,透出一丝揶揄和期待的意味。好像无论他做出哪一个选择,都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张海客擅长听取建议,做多种考虑,但此刻与张天下相视一笑,他的心情却是空白的。
“它会不存在了?”
张天下语气轻松地回答:“当然没有。只是你没有去看它了,它被藏在角落里,也许你什么时候没注意到的时候碰到它了,它好像就再次出现了。”
“你这个年龄大概会觉得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但真正的技巧不是将它藏起来,而是它真的变得不重要了。”
“这个梦还没影响到我的生活。”
“那是好事。”张天下随口附和。
“但是我感觉梦里的我好像很蠢。”
“也很直接吧?毕竟都是在做梦了,还需要顾忌什么?”
张海客诧异了:“你能无所顾忌?”
“如果你是一滴水,虫群里的一只小虫子,这时候只需要随大流了,还需要去在意什么?我根本无法明白自己是做什么,只需要顺着气味,这股发苦的香的味道而去就行了。”
张天下说:“我唯一知道的东西是这个。”
那是一小捧还研磨成粉末的颗粒状物,似乎是某种骨头,使用的时候肯定不是这么粗糙的样子。
张海客用手指细细感受了,又收了张天下带来的一支青香。
“只有一支?”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张天下都愣了一下,何况张海客自己。
张天下只能有些无奈地回答:“要不是看在你爸和张隆升的份儿上,掰个手指节的长度都算我发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