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搁了笔,盖了章,将手里的过所推给春生:“墨痕未干,且等一等。”
春生点头,又道:“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既是不情之请,便不要说出口。”老妪截断道。
春生被她噎了一下,厚着脸皮往下说:“我在城中,实无亲朋,故而想请您为我剃发。”
据老妪所言,此处剃发用的是“戒刀”,一柄七寸多长的小弯刀。春生不是正经剃度的僧人,甚至连私度都不算,不过是伪饰身份,因此无人为她剃发,她只能自己想办法。
没有剃刀好办,她有匕首。实在不行,随意找一把菜刀充数也可。她只是缺一个为她剃发的人——一个她能信任的、拿着把刀在她脑袋上比划的人。
若说她信得过老妪,那是笑话,但此刻她确实没有比老妪更合适的人选了。
老妪直言道:“我这人一向不与人为善,怕是帮不了你。”
春生有所预料,忙补充道:“我可以付钱。”
老妪道:“多少?”
“一两银。”
“麻烦,不做。”
春生一愣,想了想倒也是。一两银对旁人而言是一笔很可观的横财,但老妪赚钱容易,一张过所便有了。
她的钱只出不进,也颇为肉痛。若是这处有剃刀,她尚且能自己剃了试试,但拿把匕首可怎么好呢?
她咬牙加钱:“二两。”
“……成交。”
老妪做了她的生意,好心提醒她道:“你还得弄一套僧衣。此外,若能学点经文,嘴里念上两句,便更像了。”
春生谢过,一一记下。
又等片刻,过所墨痕干透,夕晖也终于要落尽了。
春生要赶在宵禁前回到破庙,辞了老妪,约好三日后再来剃发、取度牒,便匆匆离去。
回到破庙,里头几个绑着的人此刻也不动了,浑似几头死猪似的蜷在角落。听见春生回来的脚步,那领头的大着胆子道:“壮士回来了……未知壮士想拿我们哥几个怎么办呢?您看,若是放我们出去弄点钱,还能拿回来孝敬您。如今光是绑着叫您养,多过意不去啊。”
春生随口道:“我也可以不养。”说罢,她好像真的考虑了这件事,忽道:“一天一顿,也饿不死吧?”
她如今有些囊中羞涩,这点饭钱便不太愿意出。更何况,饿肚子没力气,还能防止他们串通起来反杀……
角落里有两个人呜呜了几声,瞪着领头:多什么嘴!
这几个被她打出仇怨的人一直被绑在破庙里,她自己总提着心,也夜难安枕。但她如今还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也只能如此了。
春生将他们的绳结一一检查过,又将几人分开绑在柱子边,防止几人相互串通脱困,或趁夜间接近她。
如是忙了一番后,她才扒了一堆干草铺平,倒在角落里睡了。
整日奔波,一夜无梦。
次日,春生打发那瘦小男人去买蒸饼,顺道让他去成衣铺买了一件僧衣回来。
城中风声渐紧,她是个生面孔,便尽可能减少了活动,一应事务都让那瘦小男人代劳。
蒸饼是她与这些人一起吃的,她每次都要看着瘦小男人吃了,再等一个时辰才肯入口。
他们一日一餐,她一日三餐,就这么过了两日。
第三日,是春生与老妪约好上门剃发取货的日子。她心情颇好,破天荒让那男人买了羊肉馅的蒸饼回来。
瘦小男人拎着蒸饼回来的时候,从街上带来了一个消息:“街上的告示撤了,据说刺杀天使的通缉犯捉住了!”
这么说着,他还偷偷看她——前几日,他心里早就猜测这女人是告示上的通缉犯,谁料想竟不是吗?
春生听到这消息,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