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濒死前最后的心跳一遍又一遍地映在他脑海里,“哒哒”地敲击着耳膜,吵得骆沉渔灵魂不得安宁。
在他失神之际,时曦年摸出了一张符纸,并合两指冲着小女孩的尸身一弹,一张发黄的符纸飞了出去。
在纸张的边角挨到尸体的一瞬间,那女孩忽然一动。
骆沉渔本就沉溺于“自己杀了人”这一罪责之中,内疚之心让他在看见尸体动弹的那一瞬间便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
时曦年紧了紧手指,加重了扣在他肩上的力,硬生生将他按在了原地。
女孩的尸身蠕动了两下,紧接着胸腹部被一只黑手“唰”地掀开。
一只浑身纯黑的东西像拉开拉链一样扒开了尸体的皮肉,飞快地钻了出来,脚不沾地地就想溜走。
时曦年早就在等它,它前脚刚钻出,他手中早已备好的暗针便飞了出去,准确无误地刺中了它的四肢与脖颈,精准地把罪魁祸首定在了地面上。
做完这一切,时曦年又摸出了手帕擦净了自己指尖的鲜血,才推了推骆沉渔的肩。
“你怎么样了?”
“我是杀了她吗?”骆沉渔的听力依旧被心跳声占据着,完全听不清时曦年在说什么,“我听见了她的心跳声……她是活人。”
他自言自语着。
法治社会中二十余年的生活经历无一刻不在告诫着他,杀人偿命,万万不可。
而这种早已刻进骨子里的认知,并不是简简单单穿个书、进个仙侠世界就得以转变。
就算在这危机四伏的仙侠世界,面对着随时会对他痛下杀手的鬼怪,他依旧迈不过“杀人”这道坎。
“是我杀的吗……是我杀的吧。”
时曦年耐着性子听他絮絮叨叨了半晌,终于没憋住脾气,一把扳正了那人的肩,逼着对方抬头与自己对视。
“你究竟来自什么地方?”时曦年皱着眉头问,“不是你杀的,是她身体里的鬼操纵着剑……”
“你说什么?”骆沉渔茫然地盯着对方一张一合的唇瓣,“我听不见。”
“我只能听见她濒死前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时曦年皱了皱眉,垂下眼睛。
骆沉渔本以为他打算放弃自己,就见那人低头找了一下,捡起了仍垂在他指缝间的红线,自顾自地缠绕在了自己的指根。
“别听濒死的心跳。”
*
黑不溜秋的小鬼被绑在了传送带上,时曦年立在一旁,看着它慢慢被机器卷了进去,而后消失不见。
他把被炸飞的那些活人碎片翻了个遍,没有找到第二个钻进活人躯体的小鬼。
那个被骆沉渔救出来的小女孩被这个鬼寄生在体内,而鬼能掌控她的全部行为。
也不知究竟是骆沉渔足够倒霉,随手一捞就捞上来一个炸弹;还是那鬼主动缠上他,借着他的手从传送带上逃了出来。
能验尸的医学生骆沉渔此时仍旧浑浑噩噩,时曦年也没敢让这尊脆佛去查看尸体,于是主动代劳,把小女孩的尸身检查了个遍。
那女孩的身体与活人无意,只是体内的脏器全被挤到了一边,硬生生留出来一个可供鬼填塞身体的空腔。
她死前神情平静,甚至身体都没有任何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动作。
虽然尸体很新鲜,可以确认是刚刚死亡,但无法确认其真正的主人究竟在何时离开了自己的肉身。
骆沉渔一个人在一旁站着,腰间挂着一个空剑鞘,看着时曦年一人来回忙碌着。
也不知是不是方才他对死亡反应过激,那宿敌对他似乎动了些恻隐之心,没再找他的麻烦。
那柄闹事的剑此时正被时曦年攥在手里,剑尖的血被那人擦了个干净,完全看不出来曾进入过活人的心脏。
尽管如此,宿敌仍没有把剑还给他。
——应该不是借此机会缴他的械?
骆沉渔晃了晃发晕的头,走到了时曦年旁边,伸头向传送带上看去。
那只鬼已经经过了很多道工序的制作,现在早就没了原先的模样,看起来黑乎乎一团。
时曦年偏头见是他,下意识侧了侧身,挡住了对方的视线。
……他只是身为医学生,不太愿意见到活人死亡,但不代表他真的是什么圣母,连这想要害自己的鬼也同情。
骆沉渔只当时曦年故意挡路,脚步一转绕去了那人左侧,看着那块黑东西被吸进了一个大型的机器中。
再吐出来时,它已经变了模样。
这条流水线上还摆放着些未完成加工的千人鬼面,半成品的人脸皮孤零零地躺在一旁,已初具面具的形状。
骆沉渔原以为那鬼进去一遭也会变成相同的模样,眼下却着实颠覆了他的猜想:
原本一大坨鬼经历了机器的洗礼后,竟只剩下了两段窄窄的细丝,弯曲着身子盘在传送带上。
骆沉渔跟着往下去看,就见那东西又进了几次别的机器,逐渐变得锃亮、周身多了些红色的点缀……
他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直到那东西经历了最后一道关卡,彻底成型,“啪嗒”一声坠落在了摆放台上——
与前不久碎裂在他们耳畔的花羽长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