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散影娥池。
太液池的冰面早已消融,无风,星月在池中荡漾。
“二位既来赴会,何必躲躲藏藏?”吴命轻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主动发出邀请。泠秋和李不坠从墙角拐出,愕然发现白衣白发的道人身边,竟站着那位身着赤黄龙袍的圣人。
“爱卿无需惶恐,朕请诸位能人异士前来,是为共同解读神谕——汝既是长明观新主,不妨替上玄都观的位置,弥补大典的道门空缺?”
“臣……遵旨。”
泠秋的指节在袖中微微发颤。他走近太液池畔才发现,水面平静如镜,没有一丝波澜,而那些潋滟的星光——
是整片夜空在扭曲。
故地重游的滋味让李不坠头皮发麻。他分明记得,方才池畔空无一人,可此刻四下里却坐满了推杯换盏的宾客,言笑晏晏的欢乐却像隔了层水幕,诡异而迟滞。
二人的靴底踩上池畔湿土,每一步都似踏入某种活物的肌理。水面倒映的星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错位重组,织女与河鼓二星滑向天枢方位,北斗七星的勺柄被无形之手拉成直线。
“李卿的刀,可还饮得血?”圣人忽然侧首,冕旒垂珠撞出细碎清响。黄袍暗绣的十二章纹正缓慢游移——日月星辰在丝线间自行轮转,山龙华虫的轮廓随着光影明灭涨缩。他看向来自异邦的景教大德和祆教僧正,话语中流露出独属于帝王的冷酷,“若遇上乱臣贼子,切莫犹疑。”
待众人落座,主持大典的司天监将手中的星杖往地上一顿,数十道金色流光从宾客席间汇入池心:“神谕至,天命归——”
池心忽起涟漪。不是自上而下的波纹,而是自内而外的绽裂——仿佛有无数透明的花瓣从水底层层绽放。景教大德胸前的十字架反向弯曲,祆教僧正捧着的圣火坛腾起靛色冷焰。泠秋注意到司天监的星杖尖端正在融化,银白色的金属液滴坠入池水,却在接触水面的瞬间变作一把淬毒的尖刀。
刀锋指向的,正是看台中央的圣人。
“动手!”
景教大德的祷告词骤然变调。他胸前的十字架崩解成万千银丝,在空中织成受难者的苦相。祆教僧正捧着的圣火坛腾起三尺靛焰,火舌舔舐过的空气留下焦黑的真空裂痕。司天监的星杖化作九头蛇般的锁链,与毒刃一同飞射向圣人面门。
“这就是尔等准备的戏码?”圣人不怒反笑,他抬手轻抚冕旒垂珠,十二道玉串绷直如弦,将迎面扑来的攻击割裂成漫天流萤,“用前朝玩剩的把戏来弑君?”
那人布满皱纹的脸皮突然片片剥落,露出皮下靛蓝色的菌丝网络。那些菌丝顺着星杖残骸攀援而上,在池面倒影中织成巨大的莲花纹:“伪龙也配称君?大唐真正的龙气,早在安史之乱时就断了——”
爆裂声截断了未尽的话语。欧阳紧的凌霄枪贯穿司天监胸膛,女将反手拧转枪柄,冷铁与骨骼摩擦出令人牙酸的锐响:“妖人!真当镇妖司是摆设?”
“哼哼哼…此等凡铁,也想伤到大仙?”
异变陡生。司天监就着伤口撕裂胸膛,白袍人自喷涌血雾中缓步走出。他的身形时而凝实如生人,时而虚幻若晨雾,每次虚实转换都在空中留下细小的裂隙。那些裂隙中渗出粘稠的黑暗,却不是寻常的漆黑,更像是空间被剥夺了色谱。
真正的恐惧此刻才悄然降临。当那人形转身的刹那,所有凝视他面容的宾客同时呕吐——比起生理性的反胃,不如说是认知被暴力扭曲后的应激。泠秋已经动弹不得,在白袍人的影响下,一身修为反倒成了累赘。面对星空,那些苦修而来的知识与术法,犹如孩童口中最恶毒而漫不经心的玩笑。
“李……”他想呼唤同伴,这才发现李不坠早已被白袍人贯穿了心口,倒在地上血流成河。而那位圣人却丝毫不受异变的影响,回到了看台上悠闲观望。
“门要开啦!白鬼,对他使用沉官大权吧。”佹道人的童音自虚空中渗出。小爻怀中的猩红团块舒展成薄纱,裹住倒地不起的李不坠。吴命轻闪身来到泠秋面前,摊开手掌说:“请将长生丹交予在下。”
“丹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