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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祭典如期举行。
老道士早就已经准备好,着一袭真武圣衣,神情肃穆,他立在祭坛前,等待谢淮南被送上来。
而祭坛下,便是来观礼的王公贵族。
半炷香后,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来,“呈祭品——”
众人纷纷转头,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只见一人身着祭祀礼服,整张脸则被一张神面覆盖,双手却被绞在身后,由几位随行宫人跟着,款款迈向祭坛。
甫一迈上祭坛,那老道士便开始焚了三炷香,朝天拜了三拜。
“愿天神息怒,佑陛下身康健,巩国祚绵延。”
祭天过后,老道士便抬手,挥退了随行宫人,唤了两名提着大刀的刽子手上祭坛。
人群霎时间骚动起来。
“我记得往年似乎不是这样?难道不应该是滴血后,再送入殿内么?”
“是啊,之前也不会当面就……”
老道士眼眸一凝,与人群中的周澄对视后,清了清嗓子道:“吉时到,祭天神。”
两名刽子手立时得令,一人按住祭品的一边肩膀,迫使对方双膝跪地,接着便举起大刀,往谢淮南的脖颈砍去。
就在此时,有人惊呼道:“怎的还有一个祭品?”
众人皆是一愣,又转头看去。
只见又一人着祭祀礼服,脸覆神面,走向祭坛。
“这是怎么回事,当初那老道做法时,不是只选出一位天命之人吗?”
老道士的脸色顿时僵住,呆怔了片刻后,看向来人。
陆怀归的整张脸都隐在那面具下,他戏谑地瞧着老道士,轻笑一声:“道长,可否替我算算,我是那阴年阴月阴时生的人么?”
老道士脸色骤变,他不过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哪里真懂得算命。
他向周澄投去求救似的目光,周澄也只微微颔首。
老道士颤了颤唇,故作高深地抚了抚胡须,看了陆怀归一眼,“这……这是自然。”
陆怀归眉梢微挑,“哦?是么?那昨日为何只选了一人?”
老道士一哽,嗫嚅道:“这是因为陛下……”
活人祭时向来只会有一个祭品,此时又出现一个,无疑有真有假。
台下人群更是乱成一团,有人直言让那老道士再做一次法。
老道士却后退一步,面容苍白。
“这怎么行,这是对天神不敬。”
陆怀归凑近了那老道士,嗤笑一声:“怎么?道长道行这样浅薄么?居然连祭品都分不出真假?果真是个,骗、子。”
老道士面容煞白,攥紧了手,他心一横,抬指指着陆怀归道:“你胆敢扰乱祭祀,对天不敬,天神不会宽宥你。来人,将他给我拿下!”
陆怀归唇角微弯,直勾勾盯着他。
方才还沸腾的人群,此时鸦雀无声。
侍卫并未上来捉拿,刽子手也未动手砍下谢淮南的脑袋。
他转过脸,猛地对上了皇帝威严的面孔。在皇帝的身后,还跟着顾衿与熙公公。
老道登时跪地俯首,“陛,陛下。”
皇帝侧头咳嗽一声,面色却比之前红润许多。
“熙公公,宣旨罢。”
熙公公便颔首,展开圣旨来,念道:“朕多日来病重难愈,天神慈悲,念朕不伤无辜,故降神光,使朕霍然而愈。自即日起,以祭鼎代祭人,钦此。”
众人皆跪地稽首道:“陛下英明。”
陆怀归却满是不解,这祭人的传统早就根深蒂固,顾衿又是如何做到一夜之内,让皇帝转变了心思?
几名侍卫上前,将老道士带了下去,汝阳王更是喜极,上前将谢淮南身后的绳索解开。
他抬起头,对上顾衿的目光。
顾衿却别过脸,没有看他。
谢淮南在解开束缚后,有些别扭地对陆怀归讲:“多谢。”
陆怀归却看也不看他,目光尽数落在顾衿身上,极其敷衍地说了句不必,又道:“别忘了你们的承诺。”
谢淮南不爽地啧了一声,“望夫石啊你。”
说罢,转头和汝阳王一起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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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顾衿都没有说话。
陆怀归明显能感觉到顾衿情绪的不对。
他伸手去拉顾衿的手,却被顾衿躲开。
“殿下,您在生气吗?”陆怀归轻声说,“我没有受伤,我很有分寸的,我和汝阳王说好了的,我们……”
顾衿像是陷入某种深重的情绪里,听不见他说话,也不想说话。
算来,他们也只是一夜未见而已。
但顾衿看上去精神并不好,眼底乌青一片,眸色沉郁。
看起来一夜未睡的模样。
明日才能回府,今夜他们便还在小院里休憩。
顾衿的手又有些抖,房门好几次都没推开。他蜷了下手指,缓缓地垂下去。
陆怀归抿抿唇,上前把门推开。
顾衿没去管陆怀归,耳畔一阵嗡鸣,但对方却仍然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地讲:“殿下,我真的没有受伤,您若是不信,可以检查。”
顾衿转过身,看到两张开合的唇瓣。
他忽地抬起手,在陆怀归讶异的目光里,一把攥住了对方的双腕,按在了墙壁上。
陆怀归痛嘶一声,但还是任由顾衿握着,没动弹,抬起头看着他。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