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她刚草草收拾完,就开始动用她能动用的一切渠道去寻找父亲的下落了。
距离那晚的刺杀已经过去快两天了,她甚至不敢再去细想。
父亲一把年纪,身体也不算好。
如此颠簸,又过去了这么久......
桑虞的眼眶不自觉有些酸涩,她不想哭,哭是她可以利用的武器,是她宣泄情感的道具,怎样都好。
但独独......不能是她无能为力的证明。
她不想哭的。
喉头涩意上涌她有些迟钝地端起桌旁的茶水,手下用了些力,拼命想要克制。
家里如今主事的只她一人,她需得镇定、冷静。
表现得云淡风轻,表现出喜怒难辨,就像那些大家族培养的继承人一样。
可是......
母亲难产故去后,父亲便是她最亲的人。
哪怕他身患绝症,本就时日无多。
哪怕......
桑虞手下的力道渐渐加重,随着拼命咽下的动作,蓄满的眼泪也随之落了下来,砸进茶盏。
她只有父亲了。
无论如何,她都没法承受的,她也是绝对等不了的。
哪怕是蜉蝣撼树,哪怕是无用功。
桑虞胡乱地擦了擦眼眶旁的湿润,理智稍稍回笼几分。
她初至京城,贸然去求上魏家的人,估计会引来很多明里暗里的关注,但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人微言轻,应当是不会有什么人注意的,大不了之后找个理由搪塞一二。
窗外几株桂花开的开,败的败,引得鸟雀在枝头鸣啾连绵。
门房的小厮来福跑了进来,“小姐,外头、外头来人......”
来福语气后怕,桑虞看了他一眼,“谁来拜访,把你吓成这样?”
家里老人的孩子,这次为数不多也跟着一起来了京城的仆从。
因着是家生子,所以桑虞和他偶尔也不那么尊卑分明,会打趣两句。
谁料来福听了她的话,语气更加苦哈哈。
一路飞跑,这会儿气息才匀顺,“魏、魏小侯爷。”
魏延璋?
桑虞神情一怔,显然也没想到是这号人。
一时间,心底反倒涌上几丝说曹操曹操到的荒谬感。
她赶忙吩咐门外的侍女,“月弥,你先去把魏小侯爷迎去前厅,说我正在更衣,片刻便至。”说罢,手下不停,拿起桌岸上的清茶水,配着皂荚抹匀在眼下,像是在消肿。
微风轻起,沿着长廊走至正厅,男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魏延璋今日穿了一席浅青暗纹直缀,不同于上一次紫檀色那般的庄重严肃,这次则是增添了几丝春夏交接时的葱茏盎然。
月牙白的腰带点缀,更显得整个人身姿如玉。
其实站在桑虞的审美来说,她是很喜欢人穿亮色的,而非除了黑白灰便见不到其他任何色彩。
更主要的原因,大约是他人长得也有几分姿色吧。
桑虞回了一礼,随着魏延璋一齐入座。
魏家的老侯爷已经仙逝,其实如今应该称他为魏侯爷比较合适,只是魏延璋年岁不过二十出头,又配上这样一张俊美锋利的面容,大多数人加个“小”字唤作魏小侯爷好像也很好理解。
“才安顿好,魏侯爷久等了。”桑虞客气道:“正想与您详谈,也是巧了。”
女子一席黛青色的衣裙,浅金披帛搭在肩上,看得出来是妥帖收拾过的。
只可惜她眼下的青黑甚浓,哪怕是敷了脂粉,也依旧掩盖不住。
细瞧着,像是还有几分肿。
是今日早些时候偷偷哭过吗?
魏延璋心下微动,沉默了会儿,忽然道:“其实你不必如此客气,我与你年岁相仿,不过好运得了份祖上的基业。”
他静静望来,“你唤我的名字便可。”
桑虞悄悄瞥了眼对方的神情,心底稍稍安心几分,但还是礼貌道:“承蒙魏侯爷厚爱,但规矩如此,还是照旧吧。”
魏延璋盯着桑虞有些冷淡、像带着一层面具一般的模样,心头骤然有几分不喜。
对她这般对待他方式的不喜。
明明前些日子初见时,她还是一脸鲜活,而他自认为,两人当时的相处还是颇为愉快的。
怎的如今第二次再见,反倒变得畏畏缩缩了?
这种情愫来得快去的快,魏延璋一时有些难以说清,但他当下确实并不想桑虞如此同他说话。
就和......对待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和那些猫猫狗狗差不多。
他......希望她依旧是生动的,就如之前那般。
甚至,可以更过分一点儿。
魏延璋的思绪有一瞬的放空,似乎也是被自个儿这突如其来的想法惊着了。
但他到底不是那种畏缩不前的人,只是需要时间思索。
男人的目光扫过桑虞,举着茶盏的手微不可查地动了下,而后,掩饰性地轻啜了口茶水,补全了后半句话,“桑虞......姑娘,我认为,我俩应当是能算朋友的吧?”
大抵她这种女子对于这种朦胧的好感都是很敏感的。
桑虞自小跟随父亲时有外出,在察言观色和探知情绪上,颇有了解。
以至于几乎是魏延璋说完这话的下一瞬,她便轻而易举地感知到了他话里的善意。
她正打着腹稿,忽地听到魏延璋语气微扬,“对了,我有一事想问你。”
逃过一劫,桑虞心下稍松了口气,谁承想,一口气还没呼出去,就忽然听见对方语带好奇地问她,“你......”
“认不认识今年殿试的状元,程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