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垂垂,四周的灯辐射出暖黄的散光,晕出一片朦胧,悄无声息地笼罩眼前的人。
思及反复确认过的某种心意,魏延璋忽地就有些鬼迷心窍地开了口,“桑虞。”
桑虞猝然抬眼,只见对面人的罕见带上了些她看不懂的慎重。
他的半张脸隐没在黑暗里,高挺的鼻梁划下一片阴影,遮住了那些算计之下的几丝真情。
男人的手无意识地屈了屈,传过来的后半句话,很轻很轻。
犹如烟花乍放,“反正你也是要找夫婿的......你看我呢?”
桑虞有些惊讶抬眼,嘴唇嗡动。
魏家虽没落,但于她而言,仍是高门显赫。
她自认为......魏延璋也不会是什么非她不可的情种。
突然说要娶她,恐怕是利益更多吧?
但......她又是确确实实受了对方恩惠的,不止一次。
无论是财产的事,还是对她父亲仗义相救。
因而,她那句强硬的拒绝倏地就有些不能够说出口了。
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魏延璋眼底的某种色彩越来越浓。
“你觉得——”他的语调显出几分不露于人前的急切与谋算,“嫁我如何?”
距离近了,桑虞几乎是潜意识想要后退。
那层湿热好似透过衣衫,层层传递。
灼人的烫热,扎得她心头一窒。
男人眼神执着,而她却是有那么一时半刻走了神。
她想到对方是在试探,想到了对方或许是一时冲动,或许是看她可怜。
她想了很多种情况。
她甚至......还想到了程岐。
思绪回笼,桑虞头一次有了点儿做贼心虚的错觉,兀自垂下眼睫,遮住了那些飘忽的思绪,“魏侯爷说笑了。”
她不敢得罪对方,却又不想说谎话。
况且,她一个商贾出身的女儿家,就算侥幸嫁了得到庇护......
又如何呢?
去魏家做妾吗?
“......我资质愚钝,自然是没有资格嫁的。”
周遭伺候的人都在门外候着,在幽静的环境里,这句话显得格外明显,也格外刺耳。
魏延璋显然是没想到会被这么不留情面地拒绝,神情一顿,脱口道:“为什么?”
他去苏州找桑家求援这件事,胡太保并不知情,也因此,他才更想要把人栓在身边。
桑虞无依无靠,届时就算灭口也会方便许多。
再者,她生的貌美,又能平白多些钱财周转,故而说到底他心底并不排斥此事。
结果......反倒是对方驳了他的建议?
魏延璋凝视着对面的人,没再继续追问。
桑虞不太了解他的具体想法,闻言,眼睫不自觉地发颤了下,“其实以侯爷你的聪慧,又怎么会想不明白呢?”
她干脆把理由都归结到了自己身上,“我出身低微......你或许是一时兴起,可我不能不为我之后打算。”
“侯府的富贵太烫手,我接不住的。”
桑虞语气诚恳,魏延璋却无端有些不愿再继续听下去。
他甚至有股莫名的挫败感。
新奇、陌生。
月上中天,池塘里的荷花随着微风摇曳,震出一层波纹。
侧厅里翻出星点微光,点缀着幽静的夜晚。
门外,小厮一路疾驰,“小姐!门外、门外……”
他似乎是被吓得不轻,素来伶俐的口齿都打起了卷儿,“程大人登门拜访!”
程岐……?
大半夜的,他来干嘛?
桑虞整个人不自觉紧绷,有些僵硬地看向对面的男人。
更恐怖的是,魏延璋非但没有接收到她的暗示,反倒是满眼的好奇,“早就听闻你们两人有旧。”他柔和地笑了笑,“肯得程大人几次三番地深夜登门,如今看来果真是关系匪浅啊。”
桑虞忽略掉他话中的深意,避而不答,“要不你先——”
先出去。
这是她本来准备说的话。
可......若是这个时候让魏延璋出去,必会撞上程岐进来。
届时,明明两人没做什么亏心事,也必然会引得一番猜忌。
倒不如,叫他先暂避?
对面,魏延璋似是读懂了她心中一刹那的为难,了然挑眉道:“在想怎么样不叫他发现我们?”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很是奇怪。
桑虞没有第一时间搭话,只是固执地环视着四周,边吩咐引路的小厮把人先引去正厅安顿好。
再怎么如何,也不能叫程岐孤零零地在府外等着。
屋内,魏延璋凝视着桑虞有些心虚的表情,破天荒地生出几丝别的想法。
心底那股陌生的情愫仿佛在此刻扎根,以至于在此刻,他一时半会儿有些难以分清,是陌生的好奇、还是挑战,抑或是利用之下残存的良心与好感。
他只是轻声道:“看来程大人是与魏某想到一处了。”
男人言之凿凿,桑虞却是心头隐隐烦躁起来,“魏侯爷于我有恩,我本不应该说这些。”
“可接连恶意揣测别人,是否不太妥当?”
“恶意揣测?”
这便是要维护程岐了?
魏延璋唇边散漫的笑意收敛几分,黑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桑虞,“看来你还是不太了解他啊。”
他意有所指,“他是个多变的人。”
桑虞被这话一堵,正欲反驳,谁料下一刻,却猝不及防听见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越走越近,俨然是朝着她侧厅的方向。
男人温和的声音缓缓传入桑虞耳中,听着像是在道谢。
接着,一道熟悉的影子毫无预警地浮上门纱。
敲门声接踵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