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次去看看!”
两人推搡着走远,霍湛英却只是笑笑,接着又似乎是想起了些什么,目光穿过大门,看向极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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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时,慈宁宫内,太后的棺椁被安放在大殿的正中心。殿内挂上雪白的帷帐,金丝楠木制成的棺椁证明了皇帝对太后的重视。
早些时候,太后崩逝的消息如秋风扫落叶般迅速传遍整个皇城。不到一个时辰,文武百官已齐集宫门外,着素服、摘冠缨,静候传召。
其中,崔太后之父——崔宣季亦在其列,面色凝重如铁。他抬眼看着这巍峨的宫门,万千思绪涌上心头。
这时,一位礼官上前,附在他身侧轻声提醒道:“崔大人,该请大臣们分批入宫哭灵了。”
崔宣季略一停顿,接着吩咐说:“按之前计划好的,每班十人,至灵前三跪九叩,上香奠酒。”
“是。”
此时殿内,早已按着规矩在灵前设了长明灯,由亲王在前守灵,身着“齐衰”。
因为沈煜渊没有皇后,所以只能由二位长公主带领内外命妇集体哭祭。
只不过离着哭灵还早,现在只有尚未分封的四皇子沈珉待在灵前,礼王与齐王还未入京。
沈珉才十六岁,但在这样地场合也知道克己守礼,他一动不动的跪扶在蒲团上,守在太后的棺椁前。
而丧仪最重要的那位,却还未来。
沈珉看着周围的人少了些,便也起了懈怠之意,从跪着改为了坐在蒲团上。
忽地,从后方传来一个声音,宛如一道雷一般砸在他头上:
“你在做什么?”
“啊!”
沈珉被吓得尖叫出声,但中途就赶忙捂住了嘴,灵前失仪可是会被礼官戳脊梁骨的。
他回头,看见却是沈煜渊靠在门边,笑着望着他。
沈珉顿时松了一口气,但也不再像先前那般,对着沈煜渊说话时多了几分恭敬:“四弟见过陛下,陛下怎么——”
沈珉没有接着说下去,只因他刚刚才发现沈煜渊没有戴孝,反倒是一身赤红绸衫,一手提着个酒坛子,面色酡红,看着是喝醉了。
沈煜渊不搭话,只踉跄着朝他走近,沈珉看着他走的摇摇欲坠,害怕他摔倒,连忙想去扶。
但沈煜渊虽然步伐凌乱,但神智尚在,一路走到了太后的棺椁旁边,将手上的酒坛放在了供台上。
“别拘束啊四弟,坐。”
沈珉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能听话的重新坐回蒲团上,仰着头看着前方的沈煜渊。
只见他伸手,点上三根香,目光幽深,悠悠道:“朕睡不着,喝了酒也无济于事,出来透透气,一路就走到了这。”
说着,他走到崔太后的牌位前,就在沈珉以为他是来给太后亲手上柱香的时候,沈煜渊却反手将香倒插在了香炉中。
沈珉见状直接呆住了,立时便想出声制止:“皇兄……”
沈煜渊应声看过来,那眼眸中没有一丝光亮,看起来就像幽深的黑色湖水,深不见底,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让沈珉不自觉地噤声。
沈珉紧张的咽了口唾沫,眼神止不住的觑着那倒插的三根香。
在祭祀亲属的场合时倒插香,那可是意味着与逝者断绝关系和不满,同时也是不敬鬼神、诅咒他人的意思。
要知道,这可是太后的丧仪,哪怕现在没有外人在,也是极为大胆的行为。
沈煜渊却丝毫不在意,反而勾起了嘴角,眼底多了几分愉悦。他看起来起了几分兴致,便拉着沈珉,问他:
“四弟啊,这次来给她守灵,你高兴吗?”
沈珉那里敢答话,不只是因为太后给他带来的阴影太大,更是因为自从这位三哥登基之后,有关他的情绪失控、行为疯迷的传言愈演愈烈,加上许久未见,他心底竟对这个以往交好的三哥起了畏惧之心。
好在沈煜渊也没想逼他回答,只是含笑道:“朕知道,你不用说出来,无需担心,不会有人在意这柱香的,那帮老家伙对朕与太后的关系心知肚明。”
至少在他为他解释的这一刻,沈煜渊好似忽然又变回了那个和气的三哥,沈珉的胆子不知为何也大了起来:
“三哥,当了皇帝就这么不开心吗?”
沈煜渊闻言转过头,对上四弟澄澈懵懂得眼神,忽然笑出了声,那声音低哑,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似的:
“你很快就知道了。”
说着,他突然伸手勾住了沈珉的脖子,走到他身后,二人一同看着上方刻着崔太后名分的牌位:
“朕今日便要去长安开展秋猎。”
“而你,在朕离开开封这段日子,你就是摄政王。”
沈珉的心就像一个铜铃般,被这句话猛地击打,震的他两耳满是噪音。
“你可以好好感受一下,当个皇帝是什么感觉。”
说着,沈煜渊拍了拍他的肩,像一个真正的兄长般那样慈爱。
就在沈珉被这句话震的呆愣在原地时,沈煜渊却不知何时离开了殿内,只留那三根倒插的香,和心中一团乱麻、既是疑惑也是不解的沈珉。
殿外秋风萧瑟,一夜之间吹落满林落叶,卷着枯黄的落叶席卷上天,众人心里都清楚,这一年将会是他们这辈子最漫长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