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部VIP病房,昏睡了大半夜的方疏棠在晨光中缓缓睁开了眼。
入眼,便是挂着各色玩偶的防护帘,一只只憨态可掬的小玩偶都在冲他笑,一副见他醒来就很高兴的模样。
昨天入睡之前,听季路讲了很多过去,所以他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他总追在一个小男孩身后跑。
那个小男孩很孤单,总是一个人往前跑,跑得快极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追上去,站在那个男孩身边。
他跑了一晚上,刚睁开眼的时候还觉得气喘,胸闷。
现在看到这些玩偶,他下意识回了它们一个浅淡的微笑。
这一笑,压在胸口的那团闷气散了出去,人也彻底醒了过来。
昨晚伤口崩裂的地方隐隐作痛,他不敢乱动。
方疏棠转动眼珠,看到床旁陪护椅里,季路正靠在椅背上睡得正香。
他没有打扰季路,尽量放轻动作,从枕边摸出手机,打开了通讯软件。
他出车祸后,第一时间进行了消息封锁,所以没几个人知晓这件事。
通讯软件里最多的消息就是关于新戏的。
有投资方,也有经纪公司。
他一一点开,进行回复。
其实经过徐进的筛选,能到他手里的信息并不多,大都是社会地位与影响力与他差不多,徐进做不了决定的。
其中一条,来自半小时前。
苏桓语医生:今天感觉怎么样?
导演过许多场悲欢离合的方导在看到这条消息的那一刻,竟奇迹般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开心。
这感觉甜甜的,像融化于舌尖的新雪。
方疏棠唇角勾出一弧笑意,这笑意与他回馈给玩偶的笑完全不同。
多了温度与情感,让整个人鲜活起来。
自方疏棠生病起,甚少能感觉到鲜明的情绪。
悲也好,喜也罢。
所有情绪都像是镜头里的画面,由演员演绎出来,能够感动观众,却触动不到他的内心。
他一直认为,导演就该比观众理性。
站在戏外,去主导故事跌宕、情绪起伏。
可是在镜头后站得太久,他完全忘了做一个故事里的人是什么感受。
渐渐的,他也开始渴望能够真正的笑一场或者哭一场。
可惜他这个病太麻烦,路哥说,要想感受到情绪,还需要等等。
等便等吧,反正他都习惯了。
他不忍给季路压力,便强迫自己以导演职业素养为理由,生生压下那些对于体验情绪的渴望。
今天,在一个胸口疼得要死的清晨,他居然从一条信息里尝到了喜悦的滋味。
方疏棠捧着手机,把信息里的每个字都看过无数遍。
最后,眼神停留在对话框顶端正中央——“苏桓语”三个字上。
方疏棠抓着心底那丝快要彻底消散的“甜”,问自己,这次短暂又甜蜜的体验,是因为这个人么?
这个,他全然不记得,却莫名熟悉的人。
“看什么呢?”季路伸了个懒腰,笑呵呵的问:“一醒来就看手机对眼睛不好。”
方疏棠按掉手机,转眸看着季路,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说:“我还想听以前的事。”
“行,想听多少听多少。”季路揉着腰站起来:“躺好,先换药。”
方疏棠心底最后一丝甜也消失了。
他英勇就义般咬牙闭上了眼。
徐进拎着早餐回来时,方疏棠床边的防护帘已经拉开了。
季路正收拾着用完的医疗盘,见他回来,就对他说:“先招呼你们老大吃饭,我去换盘子,顺便洗把脸。”
“好嘞!”徐进将床尾的小桌板推过去,把各种早餐放在小桌板上让方疏棠选。
忙完,他长叹了口气:“原来以为咱们这行苦,没成想当医生也挺不容易。
我刚去给苏医生送早饭,他居然已经进了手术室!
今天凌晨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还在忙,这才几点啊,居然就上手术台了,我看他昨晚就没睡!
老大你说,这当医生到底是救命呢还是送命呢。”
这一刻,方疏棠心底又泛起一丝“苦意”来,没了吃早饭的兴致。
“对了,苏医生可太神了,居然猜到了我会给他送早餐。”徐进啧啧称奇:“进手术室前,居然还给我留了小纸条。”
说着,徐进就从他那咖啡色西裤的口袋里摸出一只浅绿色的便利贴来。
他捧着那方方正正的一小块便利贴,学着苏桓语的样子,装腔作势地读:“照顾好小棠,我下了手术过去。”
“嘿,你们说这苏医生是不是很有意思。”徐进把便利贴团了团,塞回口袋里:“分明有手机呢,还用这么老古板的方式。
万一我今天早上没去呢,这纸条不就白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