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了锚点,在虚浮中变得沉静。
缝隙中,她静静凝视那条看不见另端点的线。
她听见另端点的他,要说的话。
他说:【到你了。】
暗瞳跟着光动,阴影下重燃起亮色。
桑禾忽然无奈叹了一气,尔后一声轻笑。
她挣扎着,努力地,再次睁开了双眼。
不会的。
桑禾告诉自己,不会结束的。
她死也不要先放弃。
“想让我放弃?”
那双全白的眼瞳也能闪过一丝怔色。
他低头,看见前秒还如同败家之犬一样的少女,正慢慢恢复生机勃勃。
桑禾咧开嘴笑:“真会做梦。”
钟铃立时轰鸣,垂落的阴影又壮大了些。
瓣落轻盈,幽鸣由重转清脆。
触丝破鞋而出,台上,又长出了一瓣莲花。
桑禾痛得哭出了眼泪,可嘴角笑容却不服输的愈发张扬,她甚至哈哈笑出声来。
“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空旷回环皆是她饱含复杂情绪的大笑。
她如此模样叫红面郎君忍不住发愣。
……疯子。
原来是个疯子啊。
缓了会儿,桑禾咬着哭腔笑问:“喂,给我讲讲那条蛇的故事吧?”
“刚才,被你们推下去的那个人,就是那条蛇吧?”
红面郎君没有说话。
当然,他并不是在默认,而是在琢磨那询问之下隐蔽的心思。
桑禾循循开始善诱:“我猜,这个赌局并非属你一人掌控,对么?”
“你不赶时间吗?”
“你其实也很着急吧?所以一直在暗暗刺激我,一直趁我弱势,又看不清局面,一颗接一颗,”
桑禾指微颤,那触丝也跟着动,她接道:“一颗再接一颗,偷偷吞下我看不见的棋?”
红面郎君哼声发笑,笑尾皆是对蝼蚁傲慢的不屑。
桑禾心明,多半是她戳中真相了。
桑禾也笑,有种逼对手暗举明昭的可笑。
不够!远远不够!
再加点料!
桑禾:“原来,做鬼,也有这么阴险的。”
君突然开口:“我原先也是人。”
“可你现在已经不是人了。”
“你变成可怜的,孤独的,只能活在看不见光的角落里的一只,邪祟。”
“你只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呆在黑暗里,阴影里,当个什么都做不到,也什么都做不成的骗子。弱者。”
“那是被他们害的!”
红面郎君浑身红黑之气倏忽变得激昂,它们裹在他身廓,与他的声音一样愤怒,邪气汹涌:“如果不是他们,我不会落得现在这个结局!是他们害的!是他们的错!!是他们!!!!”
灵戒的热度简直要将她的手熔断,倒意外给她失痛后变冷的指间供了热意。
炽热的,看不见却明亮的,不愿灭掉的力量。
“他们?”
桑禾放柔了声音,俨扮作最束手无策、最渺小无害、却又最诚恳的听众。
“他们是谁?”
“是他们的错!”
即便怒喝,却闻君焰气见消,重复以话:“是他们的错!是他们自找的!”
“他们自找了什么?嗯?”
桑禾沉稳耐心,接着温柔慰问:“你不是说,你原本也是人?既然如此,你就不想找人倾诉,积压已久的心事嘛?”
“我已是你的笼中鸟。平白无故就想让我放弃,实在强人所难。想我主动放弃,也得先让我死个明白吧?”
“或许,当我知道所有答案后,觉得自己没有挣扎的必要了,突然想要先放弃,也说不定呢。”
红面郎君这会儿没有再看桑禾,而是将目光投向高台上站守稳固的林晓婵。
她身上有着与自己同源的灵力,虽只剩三成,却仍全权受他掌控。
不,整座城都受他掌控。
“死个明白?”
红面郎君转眸向少女,透过她,君看见悬空在另一处恶灵池,与他们对立的虚弱火灵。
他将面对几乎满城的地缚灵。
不知是权衡利弊,还是自我安慰。
红面郎君揣着蠢蠢欲动的,许久未现的,属于人的倾诉欲——
反正那个人也找不到她了。
他将永远困在那里,或死在那里。
他们永远都不会赌赢他。
……
“好啊。”
眼尾自信上扬,红黑缈气逐渐平息。
君缓缓答应:“就算全部告诉你,也无妨。”
闻罢,双颊牵动,少女笑意更深。
在故事开始前,桑禾眼向戒契,是默默心声。
【我也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