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月,云岫终于把身边的奸细揪了出来。
奸细名叫卫衡,本是他手下一个得力的副手,却早就背叛,与敌人暗通款曲。那日,他意外在帐外偷听到了云岫与姜满说话,于是将埋伏的计划提前,又在云岫早上酒未醒之时,趁着扶着他去大帐的间隙,把兵符偷到了手。
真相大白,云岫再一次站在大门前,不敢上前一步。
门口没有她在,她如今变得更加沉默,终日在屋子里看书,写字,也不与他多说话。
是他的错。
他明明信誓旦旦地说要信她,却没有做到。
从前,他坚定地认为,他不会是朱腾,她也不再是曾经的姜满。
他太害怕成为那个朱腾了,他怕她对自己虚与委蛇,假笑顺从,像是没有感情,只会迎合自己的木偶。
他喜欢的是那个会对他调皮地挑起眉毛,眼睛里都是光,笑起来灿烂无比的姜满。
可他做了什么呢,他始终无法完全信任她。他怕她骗他,他怕又是空欢喜一场,他怕来怕去,最后,作茧自缚。
她应该很难过。
他沉重地走进屋,来到她的面前,垂头丧气。
她的眼睛甚至没有从书里抬起来。
二人之间沉默许久,谁都没有率先说话。
最后,他咽了口唾沫,缓解了干涩的喉咙,先开口说:“我已经查清楚了,抓到了奸细,你是清白的,是我错怪了你,我给你赔不是,你想什么,我都可以补偿你。”
她终于抬眼,缓缓地看向他。
她说出了那句令他无比伤心的话:“我想要的,已经彻底得不到了。”
在那一刻,他仿佛真的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云岫,你就不怕,我是别的势力派来的奸细,来窃夺你的军机密报,甚至,来杀你?”
——“我不怕。”
——“你以后,会后悔娶我吗?”
——“我不会后悔。”
句句承诺,声声笃定。
他塌了肩,跪伏在她身前,双手渴求地攀附着她的膝,却连头也不敢抬起,只一味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可她将眼神收束回书中,不曾一语。
人间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
转眼三月过去,他又要出征了。
她站在城楼上看他整军。
遥遥一望,似是陌生,又似是熟悉。
她好像从来都没怎么认真地看过他,也从未深究过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只记得,她被他从火海中救起,趴在他背上的那一刻,从未有如此一刻,让她觉得她整个人都被稳稳地托举,宽厚的肩膀是她遇见过的,最坚实的依靠。
她问他,她会死吗?
这吃人的乱世,炎炎地狱,她这片无根的浮萍,还有的活吗?
他说:“有卑职在,不会。”
她就此安心地趴在他背上,活了下来。
可他真的是她的依靠吗?
她从未深想过。
下面将士认识姜满的,都纷纷起哄,“将军!夫人来送你了!”
千军万马,刀甲冷光映日。
他策马回头望向她,背对阳光万千,英俊坚毅。
少年将军,似乎并没有什么分别。
他满眼期待,眼神动容。
她心中暗自叹口气,像是唾弃自己,又或许是彻底妥协了。
她一字一字地对他说着口型。
他看懂了,高兴地大声吼一声“好!”,拉起缰绳,马高高地抬起前蹄,他扭转马头,顺着阳光而行。
此一别,不知归期。
可她对他说,我等你回来……
他说,好。
这又是一个承诺,这也是一个期待。
可他这一走,她快要临盆了,也未回来。
夜正央,夏虫不倦地鸣叫,她艰难地翻了个身,抹了抹脑门上的汗,微微喘息着,想着夏夜难熬。
突然,一只羽剑破窗而入,正插在她刚才躺的地方,嗡嗡作响。
她惊叫出声。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突然涌来许多黑衣人,围住了她的房间。她心中一窒。
房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黑衣男人走了进来。
她猛地拔起床上的箭指向他。
男人却突然干净利落地对她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