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当一辈子前台可以吗?”
施云醒又害怕“一辈子”这个量词。
有些坏事人们怕一语成谶,一些愿景又怕承诺太快而苦执未曾到来的失去。
“三年又三年可以吗?”
施云醒依然没有点头,他落泪的时候整张漂亮的脸似乎都笼罩在朦胧的水汽里,晶莹的,黏着故事感的雾岚一般,仰头脑袋静静地落泪。
贡景对上他的眼睛,只想轻轻吻上去。
又觉得这些潮湿黏腻的情绪,可能是雨季毒菌致幻的产物,他又觉得一切不真实,今晚可能是他六年来第一场美梦。
像是滚汤燃烧掉一整个春天,才有了这个红绿相继的夏日夜。
施云醒垂下脑袋:“贡景,我会怕很多事情的。犹豫、或者没到来的任何坏事情、糟糕的任何情绪。”
“如果只是自己解决,我可以解决很多,锁起来或者无视都可以,但是别人的情绪呢?”
“我处理不好的。”
施云醒手还静静地挽在贡景的脖颈后,这是个两人黏糊的姿态,贡景手扶着施云醒的腰做支点。
近的距离是身体对暖源的依赖,语句的疏离是向温度克制。
施云醒低垂着脑袋,微卷曲稍长的黑发滑过冷白的天鹅脖颈,垂出一片阴影。
他整张脸也藏在了贡景遮蔽的阴影里,像个做错事的人:“贡景,这个大会很重要,你今天这么想着,所以放弃了,可错过的机会不回回来。”
“万一有天你恨我呢?”
这语句像把刀,施云醒知道,他像是屈服于金钱的背叛者,明明他才是最先回归山野开民宿的人,如今却用这沾满铜臭的教说语气去逼人离开。
但他还是小声地、语气有些颤抖地劝说:“贡景,高考前你放弃了很多去了国外,经历了这么多才拿到这些荣耀,这些都是你想要的。”
他不知道贡景忽然去国外的背后原因。
只知道贡景想要读更好的地方,贡景也如愿成了厉害的优秀的青年,这些就够了,可如果只是为了他放弃一切。
根本不值得。
“如果只是这段时间的错觉,让你上头了而放弃一切,这不值得。”
施云醒低垂着头不敢再对上任何目光,他遇事总想着逃避,手刚想松开,被贡景握住了手腕,摁在了肩膀上。
“不是。”贡景说,“不是我想要的。”
我只想要你,这句话贡景没敢说,他想表达情绪又觉得陈年往事的负担不该多黏一分在施云醒的背上。
“你……”施云醒还没说完的花,被贡景的话语吞下。
“我喜欢你。”
贡景说,“很多年前。”
他给他最肯定的回答:“一直喜欢施云醒。想对我的同桌说很多遍。”
“这些都比那些重要。”
施云醒比金钱、名誉、地位、山野的黄昏、盛放的玫瑰、雨后的蘑菇这些都重要。因为遇见他,这些才开始有意义。
“应该是我和你说对不起。”对不起遇到施云醒的不是一切都好的贡景,而是无能、只能违背诺言的无耻之徒。
贡景手桎梏住施云醒的手腕,顺着把人抱进怀里,“醒醒,你不用对任何人的情绪负责,如果有人让你伤心,你不该为此感到抱歉。”
贡景像想把人揉入骨髓一样抱得很紧。
施云醒靠在贡景的肩膀,却觉得心脏骤然腾空松懈起来,又为那句“我喜欢你”而无端紧张,他怕这些落地的话。
贡景却不让他逃,在他耳边沉声问:“我可以追你吗?”
“一辈子的期限。”
“你不用答应,被动者不用负责任何主动者的情绪,这是他们的心甘情愿。”
施云醒手攥着贡景衣服的布料,歪了下头,避开耳边炽热的气息,耳朵连着脖颈都染上了艳丽的粉色。
施云醒哭累了,呼吸好像都被拥抱攥紧。
他眼睛鼻头都红透了,又觉得自己这样太狼狈了,各种思绪都被贡景的一句话堵死,他焦急地想用什么话打乱这一切糟糕紧张的对话。
“我会付钱给你的……”施云醒示意贡景松手。
贡景松开,手心却还握着施云醒的手腕:“追你还要收钱的吗?”
量他的腕骨的宽度,觉得眼前的人怎样都喜欢不够。
“如果喜欢你的人很多,你会不会破产。”
施云醒避开这个不谈,抬起眼皮湿润地瞅着贡景说:“前台的钱。”
“贡景你没洗澡就抱我……”他想起什么,又小声嘀咕。
贡景听清了,轻轻晃了下手:“我的错,那你给我扣分吧。”
“什么分。”施云醒觉得手腕好烫。
“追你的卷面分。”
“扣钱。”施云醒说:“你松手。你的手也没洗澡。”
贡景松开了手,把箱子打开给他看:“这个尼斯湖水怪的玻璃摆件是我在六年前苏格兰买的,高二的时候你说世界很大……这个吹风笛的小熊摁一下会唱歌,五年我打工的店里买的……总觉得你会喜欢……”
施云醒蹲在行李箱旁睁大了眼睛,里面都是贡景预备送他的礼物,满满一箱子。
贡景记得买每一个礼物的想法,而很久之后这些礼物才有了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