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凤泽坐在酒肆的角落里,这里没有光线照入,也没有点灯,他的剑放在木桌上,饮了一杯,又一杯。
酒肆的老板低头看着账本,店里生意冷清,只有寥寥数人。
“小二,再来一坛酒!”寇凤泽一手按着额头,一手拎起酒壶,却没有倒出一滴酒。他打了个酒嗝,一股浓浓的酒气喷出。
小二应声:“来了——”
酒肆里又来了新客。小二将一壶酒放在他面前时,寇凤泽昏昏沉沉抬头,看到旁边立着一个人。
他戴着毡笠,穿着一身黑色劲装,黑色面纱遮住了容貌。
毡笠后,露出黑色的剑柄。
小二正想招呼,寇凤泽摇摇晃晃起身:“道友,是你?”
岑照夕淡淡地点了点头。
小二见他们认识,就送上一双筷子,以及一个新酒盏,寇凤泽拉开对面的椅子,请他坐下。
“道友,想不到还能在这里遇到你啊,我就知道我们有缘还会再见。”寇凤泽想笑,但是只露出了一丝苦笑,低头喃喃道:“我失败了。”
岑照夕神色不变:“什么?”
“我,失败了。”他垂头丧气,给对方和自己,斟满了酒。寇凤泽一口闷下,又长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她……她原来有心上人。”
寇凤泽满心苦涩,又不好跟同门师弟们提起,闷在心里极其难受。今日遇到他,仿佛遇到知己,立刻将心中的苦闷全都倒出:“我送给她一对耳坠,她应该是明白了,委婉告诉我她钟情于她的二师兄。原来那次的事情,不是他自作多情。哎,可惜我我到现在才明白啊!”
“什么?”岑照夕问,他没听明白。
“就是我们拜访他们宗门那次,其实,我这个香囊是我师弟捡的。”寇凤泽取出那个香囊,轻轻摩挲,又别过眼去,不忍再看。他隐去人名,将山师弟和巫种玉的冲突简单说了一遍,不住地苦笑:“我当时以为,是她的二师兄一厢情愿,却不曾想,是真的。”
尽管想想没有告诉寇凤泽是哪个师兄,但是寇凤泽一夜未眠,将沧海派的弟子前前后后排除一遍后,已经猜到是谁了。
就是巫种玉。
真的,自己哪一点比不上他!
寇凤泽平时颇为自傲,不可能说这样尖酸刻薄的话,今日借着酒劲,一口气全都把心里话倒了出来:“说起来,她那个师兄,人品相貌,哪个比我好?不过是沾了青梅竹马的光罢了!倘若让我早点认识她,她肯定不会对他动心。说实话,我再不堪,也不会强行喂别人吃丹药,我都想劝她清醒点,此人非良配……可是这话又说不出口,显得我心胸狭隘似的……道友,你能理解吗?”
岑照夕点了点头。
他一口未饮,寇凤泽自斟自酌,又喝了大半瓶。岑照夕听他叨叨说了些不甘心的话,有几分烦躁,问:“她的二师兄是谁?”
“嗝。姓巫,叫什么来着?”寇凤泽喝多了酒,有些想不起来了。
岑照夕想起了一个人,眼神很冷。他想再确认一件事:“她是谁?”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
“……香囊的主人。”
“哦,是我的百里师妹呀,百里,想想。”寇凤泽带着哭腔喊了一声,终于支撑不住醉意,支撑着脸的手臂一下子落下,脸砸到了桌面上,呼呼大睡。
岑照夕坐了一会儿,方才面无表情地起身,付过酒钱后,踏出酒肆,望向栈道上的茫茫人海。
一张张陌生的面庞被灯光照亮,有的兴奋有的沮丧,有的平静有的活泼……人声嘈杂,他站在夜幕下,忽然在想,她也在里面吗?
看来她的眼神很不好。竟然会看上那种男人。
他身后背着两把剑,一把是新铸造的,一把是‘非邪’。
倘若不是为了物归原主,他是不想再见她的。
听闻万灵群岛即将开启的消息,祖父给了他一张万灵门的地图,说是魔尊遗留之物。
祖父希望他能找到天机兽,据说它是万灵老祖的灵宠,至今还在沉睡中。天机兽乃天外神兽,具有非同一般的威能,可以帮他们统一魔域,也能帮他报血海深仇。
魔尊死后,魔族式微,他的父母惨死在浮屠妖宫,他虽然已经亲手斩下仇人的头颅,但尚未手刃背后真凶。
“猫猫你看,那个兔子花灯可以当飞行法器,能坐两个人呢!”人群里,忽然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却又很久没听到了。
那是属于她的,独特的、轻快的、恍如山间清泉一样的声调。
岑照夕猛地将自己的身影隐藏在黑暗的阴影里。
他的心跳动很快,却一言不发,仔细地听。
另一道从未听过的少年声音响起,似乎在回答她的话:“是哦,好像是租用的,十块灵石半个时辰。想想,你想坐吗?”
“好便宜,走!”
他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巡睃四周,看到了那个租赁花灯的地方。空中飘浮着几个纸糊的兔子灯笼,很大,兔子背上可以坐两个人。
他看到一个穿着淡黄色衣裙,扎着双螺髻的少女,手脚灵活地爬了上去,还顺手拉了身后的白衣少年一把。俩人笑嘻嘻的,肩并肩坐在兔子灯上。
兔子灯飘到了夜空上,很快变成了一个金色的小点,看不清了。
岑照夕很冷静。
他只是来还剑。
他往回走,路途中,忽然停歇下来,望着茫茫夜空,那一盏盏漂浮的兔子灯。良久,才收回目光,夜风拂开黑纱,露出一双淬着冰霜的金色眼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