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片刻,白无常哼道:“你是青溪又怎么啦,我要掐死这小美女,与你何干!”说罢,又拍了一下黑无常的胳膊。黑无常五指更加用力,桃夭的脸色愈发紫涨,连哀吟都喊不出了。
情急之下,湿婆女望着云白,又道:“桃夭是咱们的女儿!杀了她你会后悔的!”
“……”
这当儿,屋内更加死寂,且阴冷。
安静得,只剩逼仄的呼吸声,隐隐作喘。
湿婆女一双眼球瞪大突出,爬满红丝,不敢看桃夭,只敢盯着云白。
但见他站在红红绿绿的鬼火中,火光映在脸上,一会红,一会绿,影影绰绰,明明暗暗,好似化作一团鬼影,消散在混浊之中……
过了片刻,云白终于动了动,却是转身,走出几步,坐到正堂红椅上,对黑白无常招了招手。
只见黑无常在白无常耳边说了什么。白无常点了点头,往右后方转身,走出五步,停在云白斜前方,俯身把耳朵凑了过去。显然,这是要附耳倾听云白命令。
只不过……奇怪的是,白无常耳朵距离云白的嘴,尚有不小的距离,且没有对准方向。这么一看,白无常的耳朵正对着空气。
一时间,云白端坐在高堂正座上,面无表情,斜睨着那只“遥远的”耳朵,然后:“……”
室内异常安静。
卜幼也在暗处观察,只觉得从方才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推着刑车出场那刻开始,场面越发变得荒诞、古怪。至于哪里古怪,却又一时说不清楚。
这时,云白已经亲自站起身来,走到白无常身边,与他贴耳说了些什么。
只见白无常点了点头,回转身来,向左前方转身,走出五步,与此同时,朗声道:“法师大人说,你不是青溪,青溪早就死了!青溪是被上一任湿婆女亲手打死的,法师大人又杀了上一任湿婆女,为青溪报了仇!说,你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胆敢冒充青溪!”
说完,他恰好来到黑无常身边,又拍了一下黑无常的胳膊。黑无常立时掐住桃夭的脖子。
湿婆女爱女心切,只怕这些鬼怪在眨眼间便取了她女儿性命,慌乱道:“不,我真的是青溪!云白,你信我!”
白无常“嗯——?!”了一声。这一声,出自鼻音,绵长,厚重,极具压迫感之余,还带着一点……地狱戏剧的荒诞之感。
牛头马面呼哧呼哧笑了起来,手里甩着刑具,围着李秾桃夭走来走去,似在说:不讲实话,我们便立时要了她二人性命啦!
于是,湿婆女无法,只得详细道来:“你之前看到的,都是假的!我……我原本就是湿婆女族的弟子,之所以前往仱幕斋,是为了秘密执行一项任务,化名为青溪。没想到后来遇见了你,我对你动了情,这是真的……只是,只是后来,族长召我回族,告知我,我是下一任湿婆女族长的候选人。
若要继任族长,便不能谈情说爱。我……我无法拒绝族长之位,心中又舍不得你,那段时间便总是哭哭啼啼,你问我何事,我也无法跟你说。后来,发生了那晚之事,被人发现了。那时我才知道,那一段时间我因牵挂你我之事,总是心神不宁,被另一女弟子发现了,一路跟踪我回到仱幕斋……”
说到这里,她捏紧了拳头,恨声道:“那弟子,平素与我交好,我没想到她会出卖我!她把你我之事报给了族长。族长要我杀了你,我先是不肯答应,族长便把我关在牢里,让我日日夜夜,听着其他违反族规的女弟子的惨叫,看着她们受尽极刑!族长告诉我:只要我杀了你,我就能活下来,并且既往不咎,仍叫我继任族长之位。你知道我有多怕吗?云白,我不想死,我也……我也想要族长之位,在那种情况下,我没别的选择……”
白无常讽道:“所以,你为了族长之位,为了你的命,你就把云白杀了?好狠心的女人!”
卜幼暗叹:“也许,湿婆女一开始,还是有情义的,只是出于外界的压迫,内心的欲望,一步一步,变了心。而这世间,能有多少人,永葆初心不变?怕是很少……”
这时,云白又来到白无常身边,与他贴耳说了什么。
须臾,白无常点了点头,冷声道:“你真傻,你还真以为你杀了云白,你的族长就能放过你了吗?”
湿婆女摇了摇头,道:“不信。起初,我很害怕,便信了族长的话,我也希望能杀了云白,表明我的忠心。但是,后来我越想越不对,族长是个眼里不容沙子的人,她怎会饶了我。在回去的路上,我碰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告诉我,他可以帮我。所以,那天大雪,你看到族长把我杀了,那其实是那人幻化出来的假相。他说此法一举两得,一来,你定会杀了族长,给我报仇,如此便可除了族长;二来,在你眼里,我已死了,你也不会再来纠缠我。”
白无常抚了抚掌,叹道:“好算盘,好算盘!那……你女儿又是怎么回事?”
湿婆女道:“自是那一晚发生的……”言至于此,并不多说,转而道:“族长死后,我作为候选人,便成了下一任族长,其后不久,我发现自己怀了孕,我怕被人发现,便以为族长守墓之由,去了雪域圣地,暗中生下了……桃夭。这就是事情的全部了!云白,我是青溪,你还是爱我的对不对?桃夭是你亲生女儿,你不能杀她!”
云白不做声。白无常却道:“桃夭小美女,你说说这么一个女人,先是亲手把自己丈夫杀了,后是设计把自己的族长杀了,只为了保下自己的性命和族长之位,这样狠心、贪心的女人,值得同情么?”
桃夭哪里会答?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呆呆望着湿婆女,显是情绪杂乱至极,说不出半个字。
湿婆女道:“我也是没办法!没人对我好,我想要的,都得靠我自己去挣。云白,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肯不计代价,一心一意对我好的人,所以,你会永远体谅我的对不对?哪怕……哪怕我杀你一次,杀你两次,杀你一千次一万次,最后,你也总是会原谅我,爱我如初的,对不对?”
她早已不是那个怀春少女。曾经,她都可为了性命和地位,将云白杀害,更遑论一百多年过去,历经世事后,更不会纠缠于这些儿女私情中。她之所以说这番话,是因为她知云白是性情中人,对这种大胆露骨的话,不觉肉麻,只觉感动,便以此想搏云白同情。
却把一旁的白无常恶心得够呛,连呸几口,道 :“真不要脸了,甚么杀一千次一万次,爱你如初?老婆子,你要脸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