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无波澜,其实心里止不住地叹息。以前和她谈恋爱要偷偷摸摸,分手了也没人可以诉说,现在和好了还是只能偷偷摸摸,连喜悦都不能分享给第三人。
远处有叫卖声,眼前的桥梁瓦舍除了高挂着灯笼,各式各样的花灯,每张脸都被映上了颜色。拱桥上站了三两交头接耳的人,拱桥下的湖上荡着一只小船,船头放了盏未燃的油灯,大如盘的荷叶下有锦鲤游过。
如果不是旁边经过的人手里拿着对讲机,程简真以为自己身在古代,又恰好上元灯节。
有听说过这部戏的拍摄不在棚里,都是实景。只知道皇宫寝殿是两年前拿真金白银建的,现在听编剧说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株草都是几年前就播种浇肥,实实在在得生长。
初春的夜晚依然寒冷,编剧老师裹紧外套,吸了吸鼻子:“你手里拿的剧本是王导和我整整写了三年才写出来的......”
程简问:“那余音是你们三年前就定下的主演?”
编剧叹了口气:“何止三年,五年前女主角就定了她。她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这部剧就是为她写的。”
有人为她尽心竭力,这再好不过了。程简为了不引起误会,连声附和道:“那她肯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对演员来说,拍戏这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她虽然是天赋型演员,但也是吃了很多苦,才走到今天的位置。”
“有这么大的公司撑腰,家里又有钱,这样的人也会吃苦?”程简佯装圈外人那样懵懂。
“她刚进圈时没少被人议论,什么脏水都往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身上泼,最过分的时候有人就在片场把死老鼠往她身上扔,她不哭也不闹,还让大家小心。星朝也不是一开始就是大公司,我们那时年轻没作品没地位,说的话没人听,也护不住她。
我记得有一次是拍凌晨的戏,在山上,又是水下又是冬天的,名气大的演员池子里都是放的热水,再不济也是温的。
等到拍她的戏份的时候,道具那边硬是说没热水了,制片又一直催着我们赶进度,明明隔天拍也不耽误事,王导找人理论了好几次都没结果,只能硬着头皮让余音下水。零下十几度,冻骨的冷,好在她争气,拍一条就过了。
收工的时候大家都着急,那天她又没带助理,发车的时候谁都没提起她。我们第二天才知道,她穿着下过水的薄衫就披了件外套在当时搭的破草屋里待了一晚上,后来整整病了一个月。
她病了没办法演,原来的角色马上被投资方塞了新的人进来,蒋云倩也因为这事几年都没和我们来往。王导和我对余音都心里有愧,所以写了这个剧本给她,拿给她的时候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小演员,命真贱。幸好都过去了,现在没几个人能给她脸色看了。”
编剧说到最后嗓音都哽咽。
程简听完喉咙又干又涩,“幸好现在是大明星了。”
小船上唯一的油灯被点亮,导演示意两人开始入镜,程简先余音一步跳上船后很自然地伸出手要接她,余音扫了一眼,自己提着裙摆踩在船板上。
趁大家都忙着做最后的准备工作,程简偏头靠近她,小声说:“也不用这么避嫌吧,好歹我们也有感情戏。”
余音一边弯腰往他的反方向走,一边说:“王导的眼睛很尖,一会儿你别表现得太明显。”
寒风吹过湖面,她头上的纤细的发带高高飘起,在程简的颊上一抚而过,程简下意识问她:“会不会冷?”
“不冷。”
她不知道鼻尖泛起的红晕证实了她的心口不一,程简轻笑一声,扭头回到岸上。
余音正纳闷时,他又快步跳上船,轻手轻脚地绕到她身后,“一会儿拍得可是吻戏,你要是感冒了会传染给我的。”
塑料纸被撕开的声音传进耳朵,余音就知道他要给自己贴暖贴,转身朝他摇头:“白色贴在裙子上太显眼了,很容易穿帮。”
程简垂眸沉思了两秒后撩开自己的外袍,把暖贴粘在了自己腰前的位置,整理好衣服后伸手把余音拉进怀里,在她愣神时搂得更紧,戏谑笑道:“躲什么,在开拍前先练练动作。”
巧取豪夺,程简惯会用这类的小伎俩。而且这样的动作换在另一个男演员身上,都是骚扰。
而余音虽然没应,但横在两人之间的手慢慢放下,隔着不多的衣料与他相贴着,阵阵暖意从腰间蔓延开。
以为拍吻戏会清场,等了一会儿发现所有工作人员都只是退出镜头,大家沿着岸边站成一圈。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躺在船板上的主演身上,撑着手臂的程简一点表情也做不出来,只觉得尴尬,难为情。
岸边传来王导的声音,“程简别看镜头。”
刚进入情绪的余音听了这话立刻伸出两只手,把他的脸转向自己,替他扶正稍微偏了的半张面具,“专心。”
等周围的一切都静下来,数百条鱼都在船底盘旋,程简看着躺在自己身下的眉眼含情的余音,面颊不自觉发烫,她抬手慢慢拿下他的面具。
按照剧本里写的,这时候影卫应该低头,心里是无尽的挣扎和犹豫。可程简盯着余音的眼睛却满含笑意。
没等余音出戏,王导先喊了NG,在一群人的注视下走上船停在两人面前说:“公主说‘听令’的时候,你的第一反应是震惊,不是开心,是有很多顾虑的......你是影卫,不是驸马,别老冲她笑!”
程简极力压下扬起的唇角,似懂非懂地点头。
余音一边怕被王导瞧出端倪,一边还要在重新拍摄前还安慰他:“没关系,吻戏一直都是要拍很久才能过的。”
公主和影卫的关系是上下级,影卫对公主的话自然是言听计从。
程简在余音第二次拿下自己脸上面具的时候,眼神立刻转移到开,低着下巴,只看见她莹亮的嘴唇翕动着。等她说完台词,程简慢了几秒才重新对上她的眼睛。
余音抬头离开船板不过几厘米立刻又躺下,她的眼睫微微颤抖着,然后伸手勾住他的脖颈,带着他慢慢躺下,先是蜻蜓点水似的碰他微凉的唇瓣,接着才是热烈地亲吻。
也许是导演的讲戏有效果,也许是余音的安抚,总之第二条的拍摄极其顺利。
监视器里反复播放着两位主演吻得难舍难分的画面,王导止不住地笑:“余音改得好,比之前和谢道翊那版更有感觉。”
“余音和他不是第一次合作吗?”
“所以我说怪了,本来还想让这两人培养下感情,多练练的......亲得这么好,看着和真谈了一样。”
站在导演身后的女人捂着嘴咯咯笑了声:“也说不定。”
近景,中景,远景都拍完后,程简才眼神迷离地从她身上翻下,躺在船板上喘着气,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你怎么不按剧本里写的来。”
关于船上这段吻戏,剧本里写的是影卫在公主主动前先吻她,而不是完全由公主主动。
以为她是情不自禁才临时改了细节,可她面不改色,口吻平静:“因为你压到我的头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