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楸赶紧放下桶,眼疾手快地扶住椅子。这才注意到他的右手食指肿得老高,一道狰狞的伤口横贯指节,血迹已经半干。
“你受伤了?!”
她惊呼,“螃蟹夹的?”
原朗别过脸,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耳尖红得滴血。
“家里有药吗?”
“在,在楼上房间抽屉。”男人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在这坐着别动。”余楸嘱咐道,转身往楼上走。
原朗的房间出乎意料的整洁,浅灰色床单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书桌上的文件按大小排列得整整齐齐。
余楸轻易就在床头柜找到了药箱——这大概是她见过最讲究的药箱,连棉签都按长度分类摆放。
“真是强迫症。”她小声嘀咕,拿着药箱下楼。
原朗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眼神一直追随着她的动作。余楸拖了把椅子坐到他旁边,打开药箱。
“手给我。”
她的眼神带着几分无奈。
原朗犹豫了一下,慢慢伸出受伤的手。他的手指修长漂亮,此刻却因为疼痛微微颤抖。
余楸轻轻托住他的手腕,能感觉到脉搏在她指尖下急促跳动。
“可能会有点疼。”她先用生理盐水冲洗伤口,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易碎品。
原朗倒吸一口冷气,但硬是没吭声。
余楸偷偷抬眼,发现他下唇咬出了一排牙印,长睫毛垂下来,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莫名显得脆弱。
“你很怕螃蟹吗?”她一边上药一边问,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
“嗯……”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小。”原朗声音闷闷的,“六岁时被夹过,差点截肢。”
余楸手一抖:“这么严重?”
“嗯。”他难得没怼人,“在阳澄湖...…旅游的时候。”
余楸想象着小版原朗被螃蟹追得哇哇大哭的场景,差点笑场。她赶紧低头继续包扎,用镊子夹起一块浸了药水的纱布,轻轻敷在伤口上。
“这是消炎的,可能会有点刺痛。”她解释道,“我爸以前经常被夹,这药特管用。”
原朗“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熟练的动作上。余楸的手指纤细,指甲修剪得短短圆圆,指腹有薄薄一层茧,却意外地灵巧。她包扎的手法干脆利落,力道恰到好处,既不会太紧勒着伤口,也不会太松失去固定作用。
“好了。”最后贴好创可贴,余楸满意地端详自己的作品,“这几天别碰水,每天换一次药。”
原朗收回手,盯着那个蝴蝶结形状的创可贴,嘴角抽了抽:“幼稚。”
“幼稚,这是你自己的诶!”
手机铃声响起,余楸一看,是父亲打来的。
“秋秋!你跑哪去了?怎么不在家?”
“我在外面捞螃蟹呢。”
“大晚上的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赶紧回来。”
“没事,爸。”她瞥了眼原朗,发现对方正盯着她,眼神复杂,“我跟...…跟原书记在一块。”
“原书记?你怎么和他在一块?他没事吧?”
余楸看了一眼原朗,再落到那个包的跟蚕蛹一样的手指上。
“受...…受了点小伤,没多大事。”
“什么?!”父亲的声音陡然提高,“原书记受伤了?都怪我,早上你把坝埂踢坏了,我没立即去修,这下可好,螃蟹跑了,原书记还受伤了!”
余楸瞬间僵住。
她缓缓转头,对上原朗骤然锐利的目光——刚才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荡然无存,此刻的他眼神危险得像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爸我先挂了!”
她火速按下结束键,干笑两声:“那个,原书记,我去看看外面还有没有螃蟹...…”
“余、楸!”
原朗一字一顿,每个音节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坝埂是你踢坏的?”
“我那不是故意的。”余楸往门口退,声音也小了,“就轻轻碰了一下,我自己还摔了呢!”
原朗站起身,在灯光下投下一大片阴影。他一步步逼近:“轻轻碰一下?”
“你知道今晚村里损失多少吗?”
“我的手指差点二次伤残!”
“还有我的AJ!你知道那双鞋多难买吗?!”
余楸被他逼到门边,后背抵上冰凉的门板。原朗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药味扑面而来,
她莫名心跳加速,但嘴上不服软:“谁让你穿AJ来蟹塘的!装什么都市潮男!再说了,要不是塘坝年久失修,能被我轻轻一脚就踢坏吗?”
“轻轻一脚?”原朗冷笑,“你是穿铁鞋长大的?”
“你——”余楸气结,猛地推开他,“原朗你就是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臭男人!刚才谁可怜巴巴地求我赶螃蟹来着?早知道就该让它们夹死你!”
她怒气冲冲地拉开门,夜风灌进来,吹散了一室燥热。
“余楸!”原朗在身后喊她。
“干嘛!”她头也不回。
“给你一星期时间,交给我一份蟹塘整改方案。”
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令人牙痒的从容。
“否则,我会把修车灯的三万八千六百二十五元,一分一厘地从你口袋里讨回来。”
余楸猛地转身:“你这是公报私仇!”
月光下,原朗倚着门框,受伤的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把玩着那片宾利车灯碎片。
他勾起唇角,露出今晚第一个真正的笑容。
“不,这是为民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