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键盘鼠标触感,熟悉的峡谷地图加载画面,让她近乎干涸的精神为之一振!她戴上耳机,屏蔽掉所有杂念,将全部注意力都投入到屏幕上。
然而,身体的状态是残酷的。
仅仅进行最基础的野区清野和路线规划训练不到半小时,手腕深处那股熟悉的、如同被微小电流持续刺激的酸胀麻痛感,便清晰地卷土重来!比之前更加顽固!每一次鼠标的移动,每一次技能的释放,都需要她付出比以往更多的专注力去对抗那细微的迟滞感和神经的抗议!
更让她焦躁的是,操作节奏的迟滞感!
一个原本闭着眼睛都能完成的野怪拉打技巧,因为手腕神经那零点几秒的迟滞,导致衔接出现破绽,被野怪多攻击了一次!屏幕上【幽夜】的血量下降了一小截!
虽然微不足道,但在顶级选手的感知里,这破绽如同黑夜中的灯塔般刺眼!
阮柳鸢的眉头狠狠拧起!一股烦躁猛地窜上心头!
“鸢队,下路河道视野被排,对方打野可能在下半区。” 思瑶琳冷静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打断了她的自我较劲。
阮柳鸢强行压下心头的烦躁,操控【幽夜】向下路靠拢。但就在她准备进入河道草丛进行视野反排的瞬间,手腕神经深处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强烈的麻痹感!让她鼠标的移动轨迹出现了一个微小的、致命的偏移!
【幽夜】的身影在草丛边缘露出了极其短暂的一丝衣角!
“小心!”
思瑶琳的警告和敌方辅助的控制技能几乎同时到达!
冰冷的锁链精准地缠绕住【幽夜】!紧接着,敌方打野的身影从阴影中扑出!
“First Blood!”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阮柳鸢的心上!也砸在训练室里每一个人的心上!
训练室瞬间死寂!
墨痕、范明落、闻堰都停下了操作,震惊地看着屏幕上阮柳鸢灰暗的头像!在基础训练里送出一血?这对曾经的【荆棘渡鸦】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
阮柳鸢僵在椅子上,灰暗的屏幕映出她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右手悬在鼠标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手腕深处那阵麻痹感尚未完全消退,混合着巨大的耻辱感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废掉…
这两个字,带着江笙冰冷的声线,再次在她脑中轰鸣!
“继续。” 思瑶琳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闻堰,补下河道视野。墨痕,注意对方上单传送CD。明落,控线发育。”
她的指令精准地将其他人的注意力从阮柳鸢的“事故”上转移开。但阮柳鸢能感觉到,耳机里队友们压抑的呼吸声,还有墨痕那边传来的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叹息。
这声叹息,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了阮柳鸢的心脏!
她猛地摘下降噪耳机!巨大的动作扯得耳机线一阵乱响!训练椅被她粗暴地推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我出去透口气!” 她丢下这句话,声音嘶哑变形,甚至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低着头,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撞开椅子,大步冲出了训练室,径直冲向了基地空无一人的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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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的天台,寒风凛冽如刀,瞬间吹透了阮柳鸢单薄的队服,也吹得她混乱燥热的头脑清醒了几分。她冲到冰冷的栏杆前,双手死死抓住粗糙的水泥边缘,指关节用力到发白!胸腔里翻涌着无处发泄的愤怒、屈辱和巨大的恐慌!
为什么?!
为什么摆脱了护腕的物理枷锁,却感觉被更沉重的无形锁链捆得更紧?!
为什么她拼尽全力,却连最基础的操作都开始出现破绽?!
江笙…那个女人…她给的到底是救赎的荆棘,还是毁灭的毒药?!
“哟,这是谁家的小野猫炸毛了?跑天台吹冷风?”
一个带着戏谑笑意的、沉稳的男声突然从身后响起。
阮柳鸢猛地回头!
只见RHW的副队长寒昭,正斜倚在天台入口处的门框上,手里夹着一支明明灭灭的烟,缭绕的烟雾被寒风吹得四散。他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慵懒和沉稳的脸上,此刻挂着一丝饶有兴味的笑容,目光落在阮柳鸢紧抓着栏杆、指节发白的手上,还有她那只暴露在寒风里、微微颤抖的手腕。
“关你屁事!” 阮柳鸢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竖起全身的刺,眼神凶狠地瞪向寒昭,“RHW的人什么时候有资格在QSF的地盘乱晃了?!”
“啧,火气不小。”寒昭也不生气,慢悠悠地吸了口烟,吐出一个烟圈,目光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在阮柳鸢苍白却倔强的脸上扫过,“刚在楼下碰到墨痕那丫头,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问她又支支吾吾。上来就听见这边叮咣乱响…怎么,跟自家训练室的桌子有仇?”
阮柳鸢抿紧嘴唇,没说话,只是眼神更冷了几分。寒昭的出现,尤其是他那种洞悉一切的目光,让她感觉自己最后的狼狈也被摊开在RHW的人面前。
寒昭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敌意,往前走了几步,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停下,斜靠着冰冷的墙壁。寒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此刻却异常清醒的眼睛。
“听说你前两天在选拔赛上,用幽夜打出了一波挺漂亮的切入?把飓风那帮老油条都打懵了?” 他弹了弹烟灰,语气随意得像在聊天气。
阮柳鸢心头一紧!警惕地看着他。他什么意思?是来替江笙打探情报?还是单纯的嘲讽?
“呵,漂亮?”寒昭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在真正的行家眼里,破绽百出。”
阮柳鸢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被轻视的怒火瞬间涌起!她刚要反驳,寒昭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气带着一种老将特有的、近乎残酷的清醒:
“切入时机是思瑶琳给你撕开的口子,没错。操作精度勉强够到了你巅峰期的门槛,也没错。但代价呢?” 他的目光如同手术刀,精准地落在阮柳鸢那只下意识缩回袖口的手腕上,“手腕神经的延迟感,强行爆发后的负荷反噬,还有…你后续操作里那几乎掩饰不住的、因为神经疲劳带来的僵硬和破绽。阮柳鸢,你那一刀,是用透支未来换的昙花一现。”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狠狠敲在阮柳鸢最脆弱、最不愿面对的真相上!让她浑身冰冷!寒昭…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是江笙告诉他的?还是他仅仅凭借赛场上的观察?
“你懂什么?!” 阮柳鸢的声音带着被戳破的尖锐和愤怒,“你们这些站在山顶的人,怎么会知道从悬崖底下往上爬要付出什么代价?!”
“代价?”寒昭掐灭了烟蒂,随手弹进旁边的垃圾桶,站直了身体。他脸上的戏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阮柳鸢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近乎凝重的肃然。他一步步走近,在距离阮柳鸢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寒风卷起两人的衣角,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和凛冽的寒意。
“你以为只有你在爬悬崖吗?”寒昭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一字一句砸在阮柳鸢心上,“江笙当年手腕韧带撕裂,打着封闭针硬扛着打完最后一场全球总决赛的时候,你在哪?她为了保持巅峰状态,每天雷打不动六小时基础训练,十年如一日,连过年都在训练室复盘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阮柳鸢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寒昭!江笙…手腕韧带撕裂?打封闭?她从未听说过!那个女人…她只看到她站在领奖台上的光芒万丈,看到她温雅从容、掌控一切的表象!
“你以为‘女王’是白叫的?”寒昭的目光锐利如鹰,直视着阮柳鸢眼底的震惊,“那都是拿命拼出来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极限在哪里,代价是什么!也比任何人都…珍惜那些真正能刺破冰层的东西。”
珍惜…能刺破冰层的东西?
阮柳鸢的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这句话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她心头的迷雾!她想起了江笙递给她那两把“毒匕首”时的平静,想起了注射室里她隔着玻璃看着自己挣扎时那复杂的眼神,想起了咖啡厅里那句轻飘飘的“恭喜,是真的”,还有那封冰冷邮件里加粗的、上调的“神经二次损伤风险概率”…
难道…难道那些冰冷的警告和束缚,那些看似将她推开的举动…不是控制?不是实验?而是…另一种形式的…保护?
这个念头太过荒谬,太过震撼,让阮柳鸢瞬间僵在原地!寒风刮在脸上,却感觉不到丝毫冷意,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
寒昭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片,塞进阮柳鸢冰冷僵硬的手里。
“别瞎琢磨了。这是城西一家老中医馆的地址,专治运动损伤的,手法不错,口碑很硬。老板以前是给省队做理疗的,嘴严。”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阮柳鸢的手腕,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慵懒,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有些‘荆棘’,光靠硬扛是没用的。磨刀不误砍柴工。走了,小野猫,别冻傻了。”
说完,他不再看阮柳鸢,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转身慢悠悠地走下天台,消失在楼梯口的阴影里。
天台上,只剩下阮柳鸢一个人。
寒风呼啸。
她低头,看着手里那张带着寒昭体温的、皱巴巴的纸片。上面用钢笔潦草地写着一个地址和一个名字。
再低头,看着自己那只暴露在寒风中、带着浅粉色疤痕的手腕。神经深处的隐痛依旧清晰。
寒昭的话,如同投入冰湖的重石,在她死寂的心底激起了滔天巨浪。
江笙的伤…她的拼命…她的“珍惜”…
还有那句…“磨刀不误砍柴工”…
难道…她一直以来的对抗和愤怒,都错了吗?
难道那条看似将她推开的冰河之下,涌动的…竟是截然不同的暗流?
她紧紧攥着那张纸片,指尖用力到发白,仿佛要抓住这黑暗中唯一可能的光亮。冰冷的夜风卷起她的发丝,吹不散心头的惊涛骇浪和那…悄然破土而出的、一丝微弱却无比陌生的…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