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那夜过去后他们称得上是顺利地抵达了别枝乡。
双脚踏在城中铺设的石板路上,二人只觉得恍如隔世。
湖州离京远,二人对此地都不甚熟悉,一致决定先歇歇养精蓄锐再做正事。
客栈带着浓浓的湖州风情,乍一看还有点吓人。
可惜二位刚当了几天野人的王爷无心欣赏,倒头就睡。
洗了澡又睡觉到自然醒可谓是种人间享受,尤其是在连日奔波以后。
顾忱推开窗时见已是暮色满城。
赵桓也在差不多的时间醒来了,都是被饿醒的。
湖州美食多,二人就择了个小饭馆寻些吃食。
“二位客官来点什么?”热情爽朗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十五六岁的少年人风风火火地出来了,“我家的菜个顶个的香,您选哪个都不吃亏!”
“我们是外地人。你推荐什么?”顾忱不冷不淡地点点头,觉得招架不来。这孩子也太热情,跟客人丝毫不见外。
少年操着一口地道的湖州方言,滔滔不绝地介绍起了湖州的特色菜:“好嘞,您们是外地人的话可能吃不了太辣的,那看看这些香辣口的如何?鹿湖的秋捞开始了,最近那鱼鲜着呢,还有炒肉……”
赵桓顾忱一提起兽肉想的还是那难以下咽的野猪肉,婉言谢绝。
两个人草草一商量,决定还是点条鱼吧,就和在江州时一样。
点完菜后,赵桓无所事事地转着手里的茶杯。白玉色的茶杯里盛着半满的苦茶,温度恰到好处。
对面的顾忱则是通过竹帘看着对面人满为患的饭馆。夕阳西下时正是晚饭好时节,这条街上的其他馆子都是生意火爆。
少年经营的这家店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却只坐了顾忱他们这一桌,显得冷冷清清有点可怜。
“这馆子是你开的吗?”顾忱装作不经意地问,指尖茶杯也是一转。
“是的嘞!”少年乒乒乓乓地炒着辣椒,颈子挂着的白玉挂坠一晃一晃,抽空回道,“只有我一个人!”
“这儿人怎么比对面少这么多?”赵桓冷不丁一问,对面半天才回应,“嗐,我家的事。我爹进去过牢子,娘又没得早,大家都忌讳着呢。”
原来如此。
少年手脚利落,一会就端上了色香味俱全的菜。
顾忱赵桓沉默地执箸,没一会就把一大盘鱼瓜分了个干干净净。
少年准备收盘子,见被剔得干净的鱼骨很是稀奇:“二位好胃口啊。”
顾忱赵桓不明所以,一齐疑惑地望向他。
“我楚齐开这饭馆也有几年了,您二位是第一个能把这鱼吃完的。”他补充道。
就是饭桶呗。
赵桓停止进食,面无表情地想。
“楚齐,好名字,哪个齐?”顾忱吃饱喝足有了闲情逸致,问在桌边收拾的少年。
“举案齐眉的齐。”少年语气轻快地回道,“谢谢客人,您是第一个说我这名字好的。”
“诶?第一个?”顾忱喝了口苦茶,有点诧异。
出门在外,长得好看的夸长相,文武强的夸才华,性格好的夸性格,实在不行的,名字别致也能夸。
“都觉着这名字不吉利,”少年叹息一声,用沾了水的抹布把桌子抹了个遍,“毕竟我爹娘又不恩爱,我姐也没得早,举案眉三个人都死了,剩我一个。”
赵桓也看到了顾忱眼中不加掩饰的震惊:“他姓楚,楚应举,楚眉?”
“总不会如此之巧吧。”顾忱的声音也放得低。
二人的想法诡异地重合了——
又主动落进幕后之人的陷阱里了。
定云侯姓楚名应举,他的女儿刚好姓楚名眉,就是无巧不成书也不至于如此吧。
“楚齐?”顾忱总觉得哪里不协调,唤了声少年的名字。
回应她的是少年口中飘出的丝缕黑雾。
顾忱当机立断猛地抬手,把眼前的一壶热茶泼到少年楚齐身上!
没有惊叫,四下死寂。
顾忱似有所感地转过头去。
原本大开的门飞快地闭合,甚至还有无形的手给它加了落下的锁,一边搁着的门闩也插上了。
顾忱又望见那窗紧闭。
温柔洒落窗棂的落日余晖已经换成了一片死寂寂的黑沉,伸手不见五指。
那点幽光是从少年楚齐颈间的玉石发出的。
借着光,顾忱又把屋子的陈设打量一番。
很显然,她的同伴消失了。
——或者说,那不是她的同伴。
这是个只有她入了的幻境。
不是噩梦。
“你没把赵桓拉进来。”顾忱果断地把手上倒空了的、杀伤力近乎为零的茶壶扔到一边。
她已经许久没进过幻境里了。
她也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再进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