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爹。”萧琨答道,“也许罢,在下也不曾亲身确认过。”
潮生那眼里全是赞叹,禹州本有长篇大论要说,见潮生这副模样,只得不吭声了。
“你多大了?”潮生突然回过神,又问。
“回禀小殿下,”萧琨说,“在下今年廿四。”
“啊,”潮生笑道,“是大哥哥啊。”
潮生回身,本想回王座,又情不自禁地想离萧琨近点,于是坐在了台阶上。
禹州等到潮生欣赏美男子欣赏得差不多了,才说道:“长话短说吧,是这样的,这位萧兄弟的国家被灭亡了,他保护着自己的少主逃了出来,在银川城内受人陷害,少主也被掳走了。”
萧琨始终没有说话,也不敢读潮生的心,毕竟他是上来求助的。
“少主,嗯,”潮生说,“是你的心上人么?”
萧琨澄清道:“不是的,我与耶律雅里清清白白,他视我为兄长,或是师父。”
潮生:“不打紧。禹州,你继续说?”
禹州又道:“萧兄弟是大辽驱魔司执掌,如今天下驱魔师的正宗。驱魔司自唐以降,便得曜金宫所照拂,又得鬼族授予龙腾玦,于是,萧兄弟便根据古籍的指点,找到了与驱魔司颇有渊源的曜金宫。”
潮生说:“正好你就住在曜金宫里。”
禹州解释道:“我已多年不问世事,如今神州诸国彼此征伐,距安史年间那场大乱,上一次封印天魔,已有三百余年了。”
潮生听着禹州解释,眼睛却离不开萧琨,两人目光对上,潮生又朝他亲切地笑了笑。
“我六岁那年来白玉宫时,”潮生说,“神州就分为宋、辽、夏、金与大理五国。对,大辽,辽,我想起来了。这国家没了么?”
禹州正色道:“正是。而这位萧兄弟,手中还持有白玉宫的上古神兵‘万象’,想必家世、师门俱与昆仑山有渊源……”
“我看看?”潮生说。
萧琨解下唐刀,双手捧着,递到潮生手中。
潮生只是把手按在了刀鞘上,唐刀便稍稍出鞘,刃内投出蓝光。
皮长戈道:“这不是当年乐晚霜带到人间去的吗?”
“两位认识家师?!”萧琨震惊了。
潮生解释道:“乐晚霜原本是白玉宫里的神侍,二十年前离开,带走了神兵‘森罗’‘万象’中的万象刀。那会儿我还不是人呢。”
萧琨带着疑惑,看了眼禹州,禹州以眼神示意不要多问。
萧琨便说:“既是白玉宫之物,便需物归原主。”
说毕他平持万象刀,要归还予潮生,潮生却摆摆手,说:“你拿着玩罢,神兵就该给你这样的美男用啊!”
萧琨汗颜。
那名唤皮长戈的守护者说:“木系神刀‘森罗’与土系‘万象’多次流落人间,又在持有者故世之后,被昆仑山从红尘中收回,只要你并非心术不正之人,也是与它有缘,殿下既说了,你留着就是。”
“……就是这样。”禹州将带他来白玉宫的缘由说完了,又道:“萧兄弟正追查那名唤‘赢先生’的魔人下落,以及天魔复生内情……总之很混乱,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余下的,让他自己解释罢。”
听到“天魔”时,潮生抬头,看了眼白玉宫庭院内的巨树,这棵树的存在甚至比时光更悠久,传说自开天辟地时,它就已经存在了。
禹州也露出担心神色,此时巨树比起他数年前造访时,又有不同,树干一侧的枝杈处已现出隐隐的黑气,不少树叶变黑,落了下来。
萧琨说:“我在大同府佛宫寺中,得见一名自称时光之神的头颅‘倏忽’,倏忽揭示了所谓的天命,告诉我等,天魔将在两年后转生。”
“又要转生了。”皮长戈说,“唉,阴魂不散的,真烦。这一任的大驱魔师,还没找到魔种的下落么?”
“哥哥,萧兄弟他,就是本任大驱魔师。”禹州说。
“哦,是啊。”
萧琨见潮生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知道他们也许愿意伸出援手,便自信了点,说:“千头万绪,也不知从何说起,殿下若愿意听,容我细细道来。”
“这样,”潮生说,“来书阁聊,我为你顺便找找典籍,希望能帮上忙。”
说毕潮生绕到白玉宫王座之后,进了小门,又朝萧琨招手,萧琨松了口气,要跟着进去,禹州道:“我与长戈在此处等你们就是了,萧兄弟。”
禹州一手按着萧琨肩膀,把他扒过来,极小声在他耳畔说:“殿下的性格就是这般,上回看到我也是拼命夸我长得好看,一脸喜欢,恨不得让我留在他的身边,没过几个时辰就对我乏味了,你可千万别扬扬得意。”
萧琨擦了把汗,点头。
“萧琨,你快来!”潮生又在内间说。
萧琨点头,快步跟着潮生前往书阁。
禹州打发他离开后,在台阶上坐下。皮长戈说:“潮生终日待在白玉宫里,太寂寞了,有人陪他说说话也好。”
禹州:“唔。你们这些不老不死的,自然闲得慌。”
皮长戈说:“吃烙饼不?”
禹州:“不了,昨日萧兄弟来访时,给我带了两头牛,被我一顿吃完了,你自己吃罢。”
潮生带萧琨进后殿的藏书阁,书籍犹如大海一般胡乱堆着。
萧琨眼里充满惊叹,只见从龟甲到简,再到诸多牍片、丝绸、发黄的旧纸,历朝历代,从殷历汉、唐再及宋,诸多经卷与文献保留着古老的面貌,犹如将漫长的数千年光阴定格在了这小小的书阁内。
潮生解释道:“这里有神州历史上的藏籍,每当人间大乱,遭遇劫难之时,白玉宫就会派出神侍,前往下界,带回人族的经卷。”
“你想找‘赢先生’的来历是罢。”潮生抬手,四面八方的卷牍尽数呼啦啦地飞了出来。
萧琨马上道:“谢谢,太感谢您了!我需要查明这厮的藏身之地,才能救回撒鸾。”
潮生仿佛才是真正的时间之神,而那个被装在匣子里的倏忽乃是冒牌货。
“有关‘赢氏’的记载……都在这里了。”潮生只是动念,上千本书籍上便泛起光芒,自动飞到萧琨面前。萧琨席地而坐,开始查阅藏书,其中不少尚是竹简。
萧琨努力集中注意力,却难以定神。潮生则坐在一旁始终观察他,眼中笑吟吟的,对他相当喜欢,也看得出萧琨很紧张,于是开口闲聊,让他放松。
“你爹是战死尸鬼。”潮生说,“你娘是人族啊?”
萧琨点了点头,他平素绝不会提及自己身世,但在潮生面前暂时放下了防备,他答道:“我娘是萧家最小的女儿,名唤萧双,她本来该当被选入大辽宫廷,成为皇妃,但在十六岁那年,与我父相识……”
“据说父亲因一些事,离开故地,来到上京与她相恋。”萧琨暂时放下书,朝潮生解释,“为了他,母亲放弃原本将获得的皇妃身份,与他私订了终身。”
“然后就生下了你。”潮生说。
萧琨神情黯然,点了点头,说:“此举令我外祖父大怒,毕竟在凡尘是大不韪之事,何况父亲离开后,母亲还生下了我。我出生之时,肤色靛蓝,双目又是幽瞳,都说我是怪物,会为家族与亲近之人带来不幸。外祖父一家要将我扼杀在襁褓之中,是耶律洪基陛下救了我,并下令禁止一切人谈论我的身世。”
潮生听得萧琨身世,顿生出同情之心,想安慰几句,但萧琨一脸认真,潮生只怕说多了勾起他伤心事,便就此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