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琨奏,项弦唱,当真配合得极好。
直至“……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时,项弦的声音才渐低下去,出神低吟道:“千里共婵娟。”
那一刻,萧琨看着项弦的笑,心中涌起一股混乱,这是二十四年来,萧琨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奇异的心情。
酒意上涌,令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双手离琴,默然起身,在项弦的注视之下,回入房内。
酒意一阵一阵涌来,令萧琨心跳加速。
片刻后,项弦也回房了,潮生依旧如先前般睡得不省人事,今天萧琨睡了另一张榻,以热毛巾蒙着眉眼,听见项弦宽衣解带,不想看他。
“副使,今天轮到你打地铺。”萧琨随手一指地上。
“凭什么?”项弦答道。
萧琨扯下毛巾,项弦却一转身,躺上了榻,与萧琨挤在一起。
“哎!”萧琨马上弹起。
项弦:“进去点儿。”
萧琨说:“太挤了!”
萧琨喝了不少酒,感觉到项弦身体灼热无比,朝他身上一贴,登时不受控制地想起了白日间,项弦赤裸全身,被花蕊夫人横抱在身前的模样,当真是绝世美景,令人无法抗拒。
萧琨要把项弦踹下榻去,项弦却死活赖在榻上,两人互相拆了数招,项弦突然起身,笑道:“算了,不玩了。”
方才那一会儿,萧琨的心都快从嗓子里跳出来了,所幸项弦没有再坚持。
然而下一刻,项弦把这张矮榻整个凌空抬了起来。
萧琨:“快住手!”
萧琨正要躺下,差点滚了下来。项弦双手腾空挪移,将这张榻与潮生睡觉的榻并了一起,并成一张大床。
“这就不挤了,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项弦道,“睡进去点。”
萧琨:“…………”
“要么换我睡里头?”项弦说。
萧琨只得朝内挪去,挨着潮生,项弦睡在外沿。
潮生但凡睡着,打雷也不会醒的,两人折腾这半天,潮生只是睡得如死猪一般,萧琨这才闭上双眼。
项弦很快便入睡了,身体仍不安分地稍动着。
萧琨察觉他睡相不好,似在做梦,便朝另一边努力挪开,尽量不碰着他。
项弦的呼吸变得急促,额头出了不少汗——他梦见了诛杀花妖的一幕。
花蕊夫人没有心甘情愿地被镇妖幡收走,散发出滔天的黑雾,匍匐于地。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她的声音发着抖,“离开白玉宫后,我在人间已过了数百个年头……”
萧琨与项弦对视,身旁站着一名陌生少年,却非潮生。萧琨只吩咐道:“撒鸾,不要靠近她。”
撒鸾带着震惊,注视场中的花蕊夫人。
葛亮的故居,佛像注视之下:
“咱们得在此地别过。”萧琨平静地说。
项弦叹了口气,说:“你要往何处去?”
“将撒鸾送往可敦城,再去西域寻找心灯。”
“能行?”
“不行也得行,否则呢?”萧琨反问道。
“咱们还会见面么?”
“有缘再会罢。”萧琨召唤出金龙,带着撒鸾,飞向了茫茫的山野。
“萧琨——!”项弦站在青城山巅,朗声大喊。
太阳升起来了,照耀着蜀地的山川。
醒转时,潮生已抱住了萧琨的腰,项弦则睡得打横过来,把脚架在萧琨腰间,衬裤被蹭到膝前,露出健硕漂亮的脚踝与小腿。
萧琨睁开双眼,小心地把项弦的腿搬开,否则压着自己小腹,实在令他把持不住,旁边还有个软玉温香、搂着他不放的小少年潮生。
潮生也醒了,睁开双眼,萧琨马上闭眼,假装还在睡。
潮生打了个呵欠,坐起,看看两人,从潮生眼里望去,反而是项弦抱着萧琨在睡觉。
潮生小心地跨过两人身体,要下床去,发现榻被并在一处,只觉得很有趣。
项弦也醒了,看到潮生下床,小声问:“喝水吗?”
“嗯。”潮生已经完全习惯了与他们相处,被照顾也理所当然,仿佛他们都是他前世的兄长一般。
潮生在案几前拿着水罐一通猛喝。
“哥哥,咱们泡澡去吧。”潮生也小声道。
项弦松开抱着的萧琨,装睡的萧琨总算松了口气。
“走。”项弦活动脖颈,昨日在山里混了一天一夜,也该去洗洗了,于是取了衣服,与潮生趁着早间去客栈澡房。
萧琨松了一口气,睁开眼,坐起,定了定神。
昨天晚上他也做梦了,梦见的却是白日间看见的,项弦那极有冲击力的美好身体,可见“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说,古人诚不欺他。被项弦与潮生同时抱着,稍一翻身就会碰到对方,简直要让萧琨整个人炸了,关键他面朝潮生时,项弦就从背后搂着他,彼此同为年轻男人,项弦又是纯阳之体,就这么搂着他大半宿,令萧琨简直心惊胆战。
我也去洗澡?萧琨脑海中现在尽是项弦在花蕊夫人身前那画面,挥之不去。他犹豫片刻,现在去兴许他们还没洗完,心底不知为何有股渴望,看了一次还想看,犹如上瘾了一般。
萧琨整理衣服,想起倏忽那预言,瞬间只觉光火,不,不可能!那天之后,萧琨试着说服自己,倏忽只是提醒驱魔司正副使放下嫌隙,彼此配合,才能战胜天魔。只是他俩都会错了意。
萧琨正心情混乱时,今天项弦与潮生却很快就回来了。
“你醒啦?”潮生笑道。
项弦:“哥哥昨晚上睡得好吗?”
萧琨摆手,示意不要说了。
“今天须得早点出发回成都。”萧琨说,“我也去洗洗。”
项弦依旧身着单衣,与潮生坐下,开始整理东西。
萧琨在澡房内冲了个冷水澡,精神恢复不少,本就苍白的皮肤受冬季冰水一激,隐隐泛出浅蓝色,令他清醒许多,思绪不再在奇怪的地方胡乱打转。
回房时,潮生正在看项弦的法宝。
“铃铛有什么用?”
“师父给我做的,”项弦解释道,“感应到附近的魔气时,铃铛就会振响,以作提醒。”
“哦——”潮生托着下巴,点了点头,又问:“这个兜能装多少东西?”
“乾坤袋。”项弦说,“你没有?萧琨也拿着一个。”
潮生说:“没有。”
项弦:“我给你做,这我会,师父生前是制作法宝的大师,他还写过一本书叫梦溪笔谈。”
“好啊!”潮生说。
萧琨在一旁坐下,凝视项弦的背影。
“你带了什么法宝下凡尘?”项弦问。
“也没特别的。”潮生朝项弦展示一个小匣子,里头有一枚温润的宝珠,说,“这叫‘山河社稷图’,能转化地形与地貌,方便给园子里头松土、浇水、挪植物用。”
“嗯。”项弦端详那宝珠,一旁还有截枝条。潮生又说:“这是一把牧树鞭,名叫‘绿枝’,是西王母最初剪下的、神树句芒大人的新枝,可以驱使植物。还有这把小剪刀,也是西王母留的。”
项弦笑道:“都是园丁用具。”
萧琨插话道:“西王母所留,必定为了不得的法宝。”
潮生说:“可我也没帮上你们的忙,你们总是不受伤,我只会治伤。”
“不打紧,”项弦说,“萧琨能解决。”
萧琨:“我把项弦打一顿,你就能为他治伤了。”
“喂!”项弦感觉到了危险。
潮生大笑起来。萧琨又问:“断了的手脚能接回去么?”说着上前,作势要拔刀斩项弦的腿。项弦躲闪,说道:“别闹!断了就没法回成都了!”
“还知道今天要出发?”萧琨道,“起来!出门了!”
萧琨觉得自己就像项弦与潮生的苦力,催促他们尽快动身,又下楼去结过房钱,早早地打道回成都去。当然,路上少不了潮生的磨磨蹭蹭,项弦则有求必应,径直拐去了吃早饭,在灌江口的木桥下,他们在早点摊上吃了奶白色的牛骨汤面,外加好几碗豆浆,还要去买特产路上吃。
“还有完没完?”日上三竿时,萧琨付过第六次钱,终于忍无可忍。
“行,不买了。”项弦说。
萧琨脑子里现在乱七八糟,挤满念头:回成都后如何与善于红交涉、心灯去处、两年后天魔复生、撒鸾的行踪与下落、项弦的裸……不,最后一项已经被他强行忘了。
他觉得自己迫切需要一点忘事用的离魂花粉。
项弦与潮生没事人般,一路上还在游山玩水。
“飞回去。”萧琨看了眼天色,说,“鸟儿呢?叫什么来着?阿黄?来,阿黄也一起。”
潮生正摊开手掌,把刚买的糖掰碎了让阿黄吃。萧琨已不想再等了,把他们统统抓过来,祭起龙腾玦,金龙平地爆发强光出现,在官道偏僻处腾空而起,冲上天际,回往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