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得挺舒服?” 袁朗扯了扯干裂的嘴角,试图露出一个笑,却只牵动了脸上紧绷的肌肉,显得有些僵硬。他此刻只想躺倒,什么也不想,睡他个天昏地暗。但看到这样的凌木,一种巨大的、几乎让他眼眶发酸的轻松感,压倒了所有的疲惫。
凌木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她收回目光,重新望向远处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的训练器械,手指间的草叶继续无意识地捻着。她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思考了很久的、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队长,我想明白了。”
袁朗的心提了一下,屏住呼吸看着她。
“我是该死。” 凌木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但不是现在。”
袁朗的瞳孔猛地一缩,搭在膝盖上的手瞬间握紧。旁边的章齐乐等人也明显听到了这句话,身体都绷紧了,紧张地望过来。
凌木却仿佛没感觉到任何紧绷的气氛,她顿了顿,微微眯起眼,迎着阳光,像是在凝视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声音里带上了一种奇异的、近乎虔诚的认真:
“我得活着。好好活着。”
“然后,试着……让那些死掉的人,活在我身上。”
她的语速很慢,像是在仔细斟酌每一个字的分量。
“或者说……替他们,活下去。”
一片寂静。
只有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袁朗死死地盯着凌木的侧脸。她脸上的表情很平静,没有悲壮,没有豪言,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通透和……责任。那句“让死人活在自己身上”,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头的迷雾。那不是自毁的宣言,而是背负着沉重过往、却依旧选择向前的宣言。那是属于战士的、最沉重的救赎,也是最坚韧的生机。
他紧握的拳头,慢慢地松开了。紧绷到极限的肩膀,也终于彻底放松下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酸楚、欣慰、认同和巨大释然的情绪,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冲垮了他强撑的堤坝。他露出了带着浓浓疲惫却无比真实的笑容,点头:
“好!”
那一声“好”,如同解除了某种无形的禁令。
不远处,一直提心吊胆、竖着耳朵听的章齐乐、陈默、齐桓、萧知著,几乎是同时松开了那口憋在胸口的浊气。章齐乐甚至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被旁边的齐桓眼疾手快地架住了胳膊。陈默用力揉了揉发酸发胀的眼睛,镜片后的目光亮得惊人。萧知著紧绷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凌木似乎这才注意到那几个快站成雕塑的队友。她转过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一张张布满硝烟、疲惫不堪、却写满了关切和紧张的脸。她微微歪了歪头,嘴角竟然向上勾起了一个极其浅淡、却无比清晰的弧度,带着点她标志性的、漫不经心的调侃:
“还杵着当电线杆子呢?”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调子,甚至带着点懒洋洋的催促:“赶紧滚去睡觉。一个个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再熬下去,晒糊了算工伤,队里可不报销。”
那熟悉的、带着点欠揍的调侃语气,像一道温暖的电流,瞬间击中了每一个人的心脏。
章齐乐咧开嘴,想骂句什么,却只发出两声干哑的咳嗽。陈默摇头开手机无奈地笑。齐桓架着章齐乐,也忍不住摇头失笑。萧知著干脆利落地转身,朝着宿舍楼走去,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队长,抱歉,让你们担心了,这么多天来我抛弃了自己的责任,我保证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凌木站起来顺便架住袁朗,“我赔罪,把你拉去睡觉。”
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草地上,暖洋洋的。感受着阳光的温度,凌木指尖捻着那片早已失去水分的草叶,看了看那几个互相搀扶着、骂骂咧咧却脚步踉跄走向宿舍的背影,脸上那抹浅淡的笑意并未消失,反而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真实和……平静。
凌木依旧背负着无法磨灭的过往,但此刻,她选择漫步在阳光里。带着逝者的重量,也带着生者的温度,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