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只相距两个多小时的飞行距离。

陈予希神色中带着一丝落寞，抿了抿唇：“不用，你来了，我反而不好入戏了。”

她为了入戏，已经很久没有跟人正常交流过了。连小月都不敢随便跟她说话，怕将她刻意营造的氛围打破。

说起入戏，却又是止不住的难受……这戏尤如一块沉甸甸的巨石，直拖着她往深处坠……

只要再坚持一个月，她就可以杀青了。

*

为了抢天光，剧组获得了景区批准，前一天下午就上山准备，直到现在。

这是陈予希在《天际微光》剧组的最后一场戏，也是全剧组的最后一场戏。

万籁俱寂。

本不应该凌晨登山的她，却孤身一人在山崖边的四角凉亭下待了一夜。

山风卷着雾气漫过亭角，她向崖外坐着，双腿悬空，脚尖始终够不着地面。

这个位置能更好地接触到新一天的第一缕晨光，也能把山下的景色尽收眼底。

山间只有薄雾笼罩，森森树影。

夜风轻轻拂过，带来阵阵寒意。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

黑夜里的深林公园，与白日不同，没有烈日阳光，没有络绎不绝的登山客，有的只是没有烦扰的宁静。

远处，天空开始泛起淡淡的鱼肚白，渐渐地，颜色越来越深。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这一刻的清新和美好都留在自己身体里。

这场戏开拍前，陈予希问过张唐，剧本里面没有写小梦的结局，那她坐在这个生命的十字路口，应该看到什么？

张唐将手电筒转了个方向，原本紧随她的目光也顺着电筒的光线移向两人的身后。

他抬手指了指。

凉亭外不远处有个分叉路口。

那里立着一个指引牌，上面有一个简易的路径示意图。

“这是一个分岔路口，她可以选择顺着凉亭旁边的石阶往上走，大概200米的距离，有个观景台，是日出的最佳观赏点。她也可以选择往回走，又或者，留在这里。”他说。

那边是观赏日出的，也就是说，她可以走得更高更远，走得更好，看到更多。

而不应该困在这里。

山风拂过，穿过满山茂密幽暗的林木，发出沙沙的响声。

她心有所感，扭头看向身后的路牌。

尽管光线暗淡，她还是能看见指引牌那漆黑的轮廓。

马上就要告别了，可是她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眼中酸涩难忍，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淌下。

张唐目不转睛地盯着监控——

晨曦熹微洒在女孩脸上，泪水淌过她苍白憔悴的小脸。

“cut——”

随着打板声响起，现场默了一阵，然后迎来了工作人员的欢呼——主演杀青了！拍摄也结束了！

女孩没有更多的动作。

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界线，把她与身后兴高采烈的工作人员划分得泾渭分明。

陈予希依旧坐在那里，背影单薄，静默无声。

张唐接过场务递来的鲜花，正要高呼“杀青快乐”。

但是，坐在凉亭边上的女孩却安静地坐在了原地，与身后的热闹格格不入。

众人逐渐察觉到状况不对。

张唐对现场众人打手势示意安静，把花交给了一旁满脸惶恐的王银月，这才缓步靠近。

距离她还有两三步距离，他轻声试探道：“小希？”

女孩扭过头来。

无声间，她早已泪流满脸。

张唐绷紧了呼吸，踩着慎之又慎的脚步轻缓靠近——仿佛只要他动作稍大，她就会如蝴蝶一般振翅飞远。

他圈着她单薄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喉咙紧了又紧，轻声安慰道：“你杀青了，那些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没事了啊……”

女孩双目黯淡无光，似乎还没从悲伤的情绪里面走出来。

直到他双手重重按在了她两侧肩膀：“没事了，没事了……”

她再也忍不住了，转过身来，拽住他的风衣，放声大哭。

王银月急忙上前，将抱在臂上的外套披到她肩上。

张唐满眼怜惜与愧疚，一下又一下轻拍在她单薄的背上，一遍又一遍柔声抚慰道：“没事了，没事了，那都是戏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