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西楼却是聪明人,兀自笑了半晌,猜测问:“五姑娘是怕我不得爷娘待见,将来手头紧,还得你用嫁妆贴补?”
明月鼓着脸颊:“谁让你一直骑着那匹顺拐的马。”
堂堂宁国公世子,西北大营拼杀三载,他老子竟连匹好马也不给备着?
谢西楼笑得花枝乱颤,见明月瞪着他不吭气,连忙解释说,那马是从西域人手里夺来的神马,曾在战场上救过他的命。也是因为顺拐,才能好几次化险为夷,死里逃生。
虞明月:“……”
这本小说的作者还挺不讲究的。
将事情全都说开以后,发觉竟是误会一场,谢西楼心里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瞧不中他这个人便好。
这会子,他也有心情开起玩笑来:“先前送给五姑娘的一匣子螃蟹,都是我亲自雕的。夏节上,我亲手缝制的香囊姑娘也是收了的。都说有情人才会接下这些脂粉囊、团扇之流,五姑娘可不能反悔了。”
虞明月揣着明白装糊涂,嘴硬道:“竟有这种说法,我不过是难得瞧见男子做绣活儿,好奇罢了……”
“是吗?”
谢西楼扬着眉梢,眼神落在明月悬于腰间的香囊玉佩上,不由弯了唇角。
明月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瞧见那两只蹩脚的“水鸭子”。
她脑袋噌地热起来,像是冬日里烧了炭一般,耳根子到两颊都飞起了红。
啊啊啊——
可恶!带着好玩儿,忘记摘了,可叫姓谢的嘚瑟一把。
虞明月起身,瞪了谢西楼一眼,将桌上那两角寒瓜全都抱走,一个也不给留。
……
湘州的夜要更热一些。
明月在榻上翻来滚去,半点睡意都没有。
今日谢西楼摊开说清楚后,她忽然觉得,宁国公府竟算个不错的去处。
一来,府中为武将世家,公婆都好相处,以国公夫人的性子,连着晨昏定省都给免去了;
二来,与崔家姐姐做妯娌,又可免去猜来猜去的人情关系;
最重要的第三点,陛下要宁国公府与七殿下在一条线上。
她若嫁过去,自然还是与大姐姐同气连枝,不会生了龃龉。
在这个世界,总归难以逃过出阁嫁人这条路。
那谢西楼似乎还真是个不错的搭子。
虞明月想清楚个中关窍,便安安心心睡起了大觉,等到次日天明,被漱玉慌慌张张的声音唤醒。
“姑娘,姑娘,快醒醒。四太太母家——康氏那里来人了。”
虞明月等了这两日,终于等到四房的动静,登时坐起身来:“太太呢?来了多少人?可曾说来做什么的?”
“太太已经在前头了,二爷也陪在边上招呼着。康氏带来的人不多,是四太太那位寡居多年的姨母,连同两个本家侄儿,说是得知二爷考中岳麓书院特来恭贺,顺道,想要尽尽地主之谊,请二爷尝一尝湘州菜肴。”
明月一边更衣,一边冷笑:“这么快就憋不住了?去告诉太太,康氏带来的吃食一应先别碰,用饭的事儿也别急着应下。”
“姑娘放心,太太已寻个由头推辞了。只是,咱们派去灶膛盯梢的人说,康家两个婆子鬼鬼祟祟的,见大厨房没有机会,便去了茶水房与人攀扯。”
穿戴整齐,明月坐在妆镜前,要漱玉给梳个最简单的团髻。
这才道:“那就给她们钻个空子。我倒要瞧瞧,湘州康氏的人竟能蠢到在主人家的地盘投毒不成?”
没成想,竟是一语成谶了。
康家婆子往三太太和二爷的茶里都投了“草鬼”。
这是湘西一带独有的巫蛊之术,太祖建朝之初,饲养这些蛊虫的妇人,曾被当地百姓称为“草鬼婆”。这些年过去,却是不曾见了。
两个婆子被押送进殿的时候,康家姨母还在夸赞着虞家的茶叶好。
明月悠悠进了门,也不行礼,径直坐在圈椅上:“这位姨婆怕是误会了,虞家的茶叶普通得很,倒是姨婆带来的下人忠心耿耿,生怕您喝不习惯,偷偷往里头加了些料,许是这才叫您喝着香呢。”
康氏和两个侄儿一听,脸色当即变了。
那老虔婆顾不得旁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药葫芦,从里头抖搂出几枚黑黢黢的药丸子,连忙分吃了。
明月掩着唇,一副吃惊不解的做作模样:“姨婆这又是加的什么好料,湘州地界的吃茶方式,倒果真与咱们建康不同呢。只可惜明月不懂行,方才还当是婆子们起了贼心下毒,竟将那几杯新茶都倒个干净,真真儿浪费了。”
康氏:“……”
草鬼解药价值千金!今日竟被个小丫头戏耍,整整废去三丸呐!
她一双昏黄老眼恶毒地盯着明月,道:“这便是虞家三太太的待客之道吗?”
三太太淡淡笑了一嗓子:“原来康家今日上门,是来好好做客的?”
两相对峙间,康氏已经打定主意,要弃了这两个笨手笨脚的婆子。她们一家老小都在康氏手里,世代作为药奴,因而,康氏并不怕会被供出来。
瞧见康氏一脸的有恃无恐,虞明月不免蹙了眉头。
外头,忽闻刀兵相撞入鞘之声;
一阵乱中有序的脚步中,北府兵便不动声色,将这间二进的院落围了个水泄不通。
谢西楼甩袍入殿,一双眸中暗藏威势与审视,直直望向康老婆子,冷笑道:“我朝自开朝以来,便多次禁行巫蛊之术。我竟不知,当年害得杨淑妃产子丧命的‘草鬼’,如今竟还能在湘州现世。康家姨婆如此猖狂,想必背后靠山不小吧?”
“可惜了,陛下眼里最揉不得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