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声闷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惊心。
白翊的心跟着狠狠一抽,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顾沉舟维持着那个姿势,肩膀微微颤抖着。过了许久,他才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缓缓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保险柜,滑坐在地毯上。他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落,遮住了眼睛。
昏黄的灯光只照亮他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巨大的悲伤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疲惫。
白翊再也无法忍受。他一步步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在顾沉舟面前缓缓跪下,不是卑微的屈服,而是平等的靠近。他伸出手,带着无尽的颤抖和小心翼翼,轻轻覆上顾沉舟紧握的、指节处带着淤青和血迹的拳头。
那冰冷的触感让顾沉舟的身体猛地一震。
“顾沉舟……”白翊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泪水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昂贵的地毯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告诉你的会是那样……我以为……我以为我离开,他就不会伤害你和你妈妈……我以为那是保护……”
他语无伦次,压抑了七年的委屈、痛苦、恐惧和此刻排山倒海的愧疚,终于决堤。他紧紧握住顾沉舟冰冷的手,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赎。
“我没有抛弃你……从来都没有……”他泣不成声,“那天……那天在考场外……是我这辈子……做过最痛苦……最后悔的决定……我每一天……每一天都在想你……都在恨我自己……”
顾沉舟依旧低着头,沉默着。但白翊感觉到,自己握着的那只手,不再那么冰冷僵硬,甚至……在极其轻微地颤抖着。
“我知道……我知道我后来的遭遇是报应……”白翊哭得浑身发抖,“我活该……被你恨……被你报复……可是……可是你能不能……能不能听我说完……当年……”
他终于鼓起最后的勇气,断断续续地,将当年王德海如何找到他,如何用顾沉舟母子的安危威胁他,逼他签下那份声明,逼他制造“自愿离开”的假象,以及他这七年如何在封杀和债务中挣扎,如何在绝望中本能地找到他认为唯一能“买下”他、也唯一可能理解他痛苦根源的人——顾沉舟……所有的真相,血淋淋地、毫无保留地摊开在昏黄的灯光下。
当最后一个字艰难地说出口,白翊几乎虚脱。他跪在那里,额头抵在顾沉舟的膝盖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哭声像受伤小兽的呜咽。
时间仿佛凝固了。书房里只剩下白翊破碎的哭泣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带着凉意、微微颤抖的手,轻轻地、带着难以置信的试探,落在了白翊颤抖的发顶。
白翊的哭声戛然而止,身体瞬间僵住。
那只手停顿了一下,随即带着一种迟来的、笨拙的温柔,缓缓地、一下下地抚摸着白翊柔软的头发。动作生涩,却蕴含着一种排山倒海、几乎要将人淹没的情感洪流。
白翊猛地抬起头。
泪眼朦胧中,他看到顾沉舟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昏黄的灯光下,那张英俊却写满疲惫和痛苦的脸上,布满了泪水。泪水顺着他冷硬的脸颊线条无声滑落,砸在深色的地毯上,晕开深色的痕迹。他深邃的眼眸不再是冰冷的寒潭,而是汹涌着巨浪的海,里面翻腾着震惊、心痛、悔恨、迟来的理解……以及那被强行压抑了七年、此刻终于冲破恨意牢笼,汹涌而出的、深沉的、刻骨的爱意。
他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破碎的气音。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沙哑的、饱含了无尽痛楚和歉意的低唤:
“小翊……”
这一声呼唤,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白翊心中最后一道闸门。他再也无法抑制,猛地扑进顾沉舟的怀里,用尽全身力气抱紧了他,仿佛要将自己融入对方的骨血。
顾沉舟的身体先是僵硬,随即那双有力的手臂猛地收紧,将白翊死死地、紧紧地箍在怀中。力道之大,几乎让白翊窒息,但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顾沉舟将脸深深埋进白翊的颈窝,滚烫的泪水瞬间濡湿了他的衣领。
“对不起……对不起……”顾沉舟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脆弱和颤抖,一遍遍重复着,“是我错了……是我瞎了眼……是我……是我让你受了这么多苦……对不起……”
白翊用力摇头,泪水浸湿了顾沉舟的肩头:“不……是我……是我太蠢……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没有早点告诉你……”
“是我蠢!是我被恨蒙了心!”顾沉舟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白翊,里面是蚀骨的悔恨,“我竟然……我竟然那样对你……用那种方式报复你……我他妈就是个混蛋!”他抬手,似乎想狠狠给自己一巴掌。
白翊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紧紧握住,用力摇头:“都过去了……都过去了……顾沉舟……我们……我们都不要再提了好不好?”他仰起满是泪痕的脸,眼中是哀求和希冀,“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重新开始……
这四个字,像投入死水中的巨石,在顾沉舟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他看着怀中人苍白脆弱却充满期盼的脸,看着他眼中那劫后余生、小心翼翼捧出的微光,心脏被巨大的酸楚和失而复得的狂喜狠狠攫住。
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上白翊的额头。滚烫的泪水交融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好。”一个沙哑却无比郑重的字眼,从他喉间艰难地滚出,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和重逾千钧的承诺。
“我们重新开始。”
昏黄的书房里,七年筑起的高墙在泪水和真相的洪流中分崩离析。恨的余烬下,被掩埋的爱火终于挣脱枷锁,带着灼人的温度和劫后余生的光芒,猛烈地燃烧起来。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在废墟中紧紧相拥,用滚烫的泪水和笨拙的拥抱,笨拙地、却无比坚定地,在布满荆棘的旧日殇途上,踏出了走向救赎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