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法雷尔就在他的面前,打开了书,成为了勇者——很公平,用他的命运去换他的命。
是他亲手把那本预言之书递给法雷尔的,所以他应当,同样的,亲手把剑递给他……他做到了。
杜林想撑地站起来,但疼痛遍布全身,他做不到。
视线再次一片模糊,脸上是温热湿润的,那些蚂蚁甲虫让他的皮肤刺痛难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真的好不甘心!
为什么他是结巴、为什么他没有魔法天赋、为什么他是乞丐的儿子?!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生来就要被人耻笑、为什么他生来就要被人侮辱、为什么他生来就要被人辱骂?!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想要出人头地、想要得到尊重、想要和同龄人成为朋友!
……算了,反正他要死了,希望下辈子能成为有钱人的少爷。
即使是呼吸,也疼痛难忍,杜林翻身侧卧,试图以此减轻痛苦,但没什么用。
唔,想点别的吧……啊,法雷尔应该拿到剑,最后和魔女汇合了吧。
他们肯定猜不到,我居然活了这么久。
啊,说到这……他们好像从没意识到,我撒了一个谎。
没错,我撒谎了——从法雷尔“接受”命运的那一瞬间。
对……那时候,他嫉妒的要死,他为什么要把书递给法雷尔——怕书里施加了黑魔法,如果这能杀死那个厨师的儿子就好了,谁让他那么说他——现在,他们的命运截然不同了。
于是他说:“既然你是勇者,那我一定是你的同伴了……咦,你不知道吗,勇者是需要同伴的,没错就是我啊——毕竟我是见证你成为勇者的人。”
——“勇者是勇敢善良的人,最重要的是,他无比看重他的同伴,会拼尽全力保护他的同伴。”
啊,这个谎言,就这么束缚他。
那个厨师——屠夫的儿子,那个冷漠而残忍地将他那条名为茉莉的小羊——尽管是那个老乞丐卖给他的——杀害的人,脸上洋溢着虚伪的,灿烂的微笑。
啊,实在是太令人欢乐了……他将在这里死去,然后,那个屠夫的儿子——会永远记住他,内疚一辈子——即使他成为什么勇者。
内疚吧,就这样内疚一辈子。
至于魔女……真希望,她能永远记住我。
不要忘记我。
……
人呢?
艾丽脚不着地,几乎全由风托着她向前走。
窸窸窣窣的声音顺风传入耳中,鸟啼虫鸣,花开叶落……万千杂乱无章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艾丽停下脚步。
“这样效率太低了。”
她抬起手,风卷形成白鸟,尖啸着飞扑向四面八方。
究竟在哪里……在哪里?
这片森林实在是太大了,望不到边际,也听不到尽头,艾丽站在灌木中犹豫。
尽管还有其他方法,但她不希望破坏这片森林,但人命要紧。
啊啊啊人命,人命!人命!
对人类这种生命只有一朝一夕的生物,对那样怀着小心思的杜林来说……那把剑究竟有什么好的?!
为什么非要寻找那把剑……再往前,为什么要去屠龙!
老老实实,安安稳稳活着不好吗?
为什么要为这些无聊的事情拼命?!
各种声音传入耳中,艾丽头痛欲裂,仔细地分辨风带来的声音。
甲虫缓慢地爬过褪色的落叶,鸟儿的生命走向尽头,无声地倒下。花瓣轻轻飘落,悄然栖于泥土之上,小鹿俯下身,舔舐着清澈的溪水……风吹过,带来了世界上无数细碎的声音,唯独没有杜林的声音。
……还有法雷尔,他在奔跑,泪流满面、浑身发抖、踉踉跄跄地奔跑,最终跌在地上。
啊,等等……艾丽脚步一顿,差点也扑倒在地。
等等,这是什么声音!
艾丽急忙转身,向声音发出的方向跑去。
是人!
他在呼吸。
断断续续地呼吸。
因为疼痛而断断续续地呼吸。
因为哭泣而断断续续地呼吸。
他似乎翻动了身体,是布料摩擦的声音!
艾丽加快脚步,像海鸥乘风而过般,消失在原地。
她听到有人在哭泣,歇斯底里地哭泣——一时间,她分不清那究竟是杜林,还是法雷尔的声音。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风在周身汇集,玛丽展翅滑翔,鸟啼嘹亮而悠长。
“如果你再说一句‘去码头整点薯条’,我保证,一定会在这里把你撕成碎片。”
海鸥嘎了一声,宛如那些真正的海鸥一样。
“找到他之后就可以说了。”
“嘎嘎——整、整点薯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