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风常见于刀剑无眼的战场上,若是伤口小却深,或不慎被沾了脏污的锐器所伤而未及时救治也常患上。
本朝大小医师摸索归总出的法子也不过是敷金疮药或饮服烧灼出的槐树干汁液,若说其他偏方的话......
林锦书垂眸回忆,倏而想起十二岁那年跟随师父去往北疆师祖家学鬼门十三针,途中巧遇一百岁老医女曾同他们说起过治七日风的法子,只是她还未曾验过真假。
想到这儿,她近前摸了摸男童梗着的脖子,显然已经气息不畅了,若再等下去只怕不妙。
她展眉抬眼,打定了主意,转头欲寻找顾昀,却发觉他正巍然立于身后,见她寻找自己,他眉梢微扬。
“怎么了?”
来不及向他解释,林锦书径直帮他取下竹篓,说道:“我需要你去帮我找只蜘蛛来,要快。”
“蜘蛛?”
顾昀侧眸瞧她,只稍稍怔了一瞬,便颔首应下,疾步走出人群。
他走后,林锦书扶起江掌柜,低声道:“掌柜,我有个偏方可试一试。”
“当真?那快快试来!这孩子等不住了!”江掌柜忙拽住她的袖子,神色焦急。
“我需要一颗大枣,二两黄酒,天麻,钩藤各半两,再取根一尺长的鲜松树根,以烧槐树干同样的法子烧出汁液来。”
“好好!春生!快去烧来!”
江掌柜连连颔首,急慌慌带着春生去准备物什。
“姑娘!姑娘!求您救救我儿!他才七岁啊......”
男童的母亲哭得嗓音沙哑,跪倒在林锦书脚边苦苦哀求。
说实话,七日风这样凶歹的病症,林锦书并不敢作保。
她沉叹口气,扶起那妇人:“娘子,您须得有个准备,七日风和狂犬病这两大病症想必您有所耳闻,若不慎患上几近是十人九死,我这偏方是从一老医女那儿听来的,效用尚未验明过,但眼下的情形您也瞧见了,若不试一试,便只能等死了。”
妇人噙泪颔首,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我......我,我明白......”
“都是我不好,我糊涂啊我!轩儿同我说的时候,我为何不当回事啊!”
妇人自顾自说着,愈发激恸,狠狠地扇了自己两耳光,林锦书急忙制止,好声劝导。
恰在这时,顾昀回来了。
他疾步越过人群,朝林锦书摊开手心,黑色的绸布中拢着一只拇指大小的蜘蛛,正挣扎着往外爬。
“好。”
林锦书接过,行至燃着火焰的炭盆旁,又急唤江掌柜:“掌柜,快拿大枣和黄酒来!”
闻声,江掌柜拿着一颗大枣和一坛黄酒急急跑来,林锦书取过大枣,仰头巡视了一圈,看向顾昀腰间的匕首。
“顾昀,借你的匕首一用。”
顾昀下意识摸了摸腰间,蹙眉迟疑了一瞬,取下匕首,将刀柄对着她,沉声叮嘱。
“小心些。”
林锦书回他一抹安心的笑意,抽出匕首将大枣切至半开,掏空枣核,将那只蜘蛛塞进大枣中,压紧,再扔进炭盆中。
待烧焦后,她用匕首挑出,放进药臼里连同天麻和钩藤一起捣为粉末,再倒回碗中,冲入半两黄酒,喂那男童饮下。
此时春生也将松树根汁烧好了,端着一冒着热气的粗瓷碗匆匆赶来,林锦书唤他抹在男童伤口上,又取来褥子将男童紧紧裹住,促其发汗。
做完这一切,她紧张地伫立在竹榻前端详着男童的脸色,一刻不敢松懈。
周遭围观的人群也静悄悄的,皆凝神屏息,紧紧盯着男童,探其生死,包括顾昀。
他在军中十多年,见过手下不少将士因七日风而死,军中医士也束手无策,若是她这法子真能起效,便可解了他一桩心事。
清风吹进杏林堂,神龛上燃着的香短了小半截,落下些许香灰,已然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人群中有人在窃窃私语,多半是觉着救不活了。
“欸成了!成了!”
倏然,不只是谁喊了一声,让紧绷得失神的林锦书恍然惊醒。
她忙剥开厚重的被褥,果见男童痉挛的四肢已经恢复寻常,面上也有了人色。
“哈哈!活了活了!”
江掌柜抚掌大笑,瞧瞧男童,又瞧瞧炭盆中的灰烬,拿起剩着残渣的药臼细细研究起来。
随着妇人一声带着劫后余生的惊喊,林锦书整个人也瘫软下来。
手朝后摸索着想寻个东西靠一靠,却被一只温热的大掌牢牢握住。
顾昀顺势扶住她的后腰,垂眸望她,唇角隐隐上翘:“厉害。”
林锦书回头瞧了眼,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嘟囔道:“你夸错人了,这又不是我研制出的法子。”
顾昀扬了扬眉梢,依旧盯着她,双眸浸墨:“那也厉害。”
林锦书噎住,即将抑制不住自己的唇角之际,唰地垂下了头,略带娇嗔地用手肘顶了顶身后的顾昀。
“胡说八道。”
二人拉扯间,那妇人眼带余泪地拉着林锦书的手,从袖中摸出一串钱塞到她手中。
“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这点心意算不得什么,姑娘定要收下!再请姑娘告知住处,待我儿痊愈,我定带着他再次上门拜谢!”
她力气大,紧紧拽着林锦书的手,似乎她不收下便走不出这杏林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