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
谢予头枕包袱,晃着脚躺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梧桐树上,他左手拿着刚啃了一口的苹果,一边晃一边抬起右手数头顶的星星。
“咔嚓咔嚓”几口将苹果吃干净,谢予随手将果核扔了出去,然后打开包袱,拿出那张被顾峻岳强行塞给他的旧地图。
看着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谢予借着月光费力找出被圈红的“鬼域”二字,又一次忍不住仰天长叹。
“师兄这图,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下去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上面写的这些,我怎么一个都没遇到。”
什么独木桥下的恶鬼,专门吓唬过路人,什么寺庙里的婴儿啼哭,给自己找个鬼妈妈,白瞎了他还绕了不少路,结果一路顺风顺水,到现在他都开始怀疑这些是不是师兄瞎编的。
眼看只剩下了“幽渡川的水鬼”这一个便能达到鬼域,以表对这地图的重视,谢予决定还是第二天天亮后,再渡河。
想罢,谢予躺下来闭眼准备入睡,片刻后他忽然又抬起身来,转头对着前面的那一大片阴影,喊道。
“那边那位小哥,要不您休息一下别唱了,这大晚上的应该没人去坐你的船了。”
顺着谢予的视线看去,原来这棵梧桐树前面是一大片的芦苇荡,靛青色的暮色从芦苇根部漫上来,将更远处的水域染成了墨黑色。
不过一会儿,谢予便听见芦苇荡的深处泛起黏腻的响动,好似什么东西搅起了河底沉积的腐叶,水面“咕噜咕噜”的冒起泡。
河岸中心的芦苇杆从中间让出了一条路,冒泡的地方伸出一只船桨,一条破烂的木船就这样从茂密的芦苇中钻了出来。
站在船头的人正是谢予口中的“小哥”,和他那条破烂的木船一样,他也穿着一身破得不成样子的衣服,隔得老远谢予也能看出这人瘦如竹竿,站在那好似稍不注意就能被风吹跑。
“您还不过河吗?”
“你都问我第六遍了,我不过,明早再过。”
小哥焉焉的“哦”了一声,这次倒是没回芦苇丛,他将船桨收起来,盘腿坐上舷版。
没过一会,他又开始唱,“渡客郎~渡客郎嘞,渡不尽痴心客哟!三生石上千百字,独缺人间共白头嗦~”
谢予:……
睡是睡不着了,他从树上跳下来,枯树叶被踩得嘎吱一响,渡船小哥耳朵微动,一骨碌就爬了起来,拿起船桨翘首以盼的看着梧桐树的方向。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终于“说服”谢予乘船的缘故,他看见谢予的越来越近的身影,眼睛瞪得简直比牛眼还大,出现在他那削瘦的脸上,显得有些骇人。
待走近了,谢予才发现这小哥年岁看起来比他大不少,至少有四十岁的模样,只是声音听起来比较年轻,自己不应该叫他小哥,而是大哥才对。
他冲着谢予高兴道,“您来,快,快上船!”
谢予没搭话,脚停在河边不动了。
他拿出地图,凑到渡船大哥的眼前,指着“鬼域”二字前面那条河道,“幽渡川,又名鬼河,因芦苇众多,水鬼最喜躲藏于此。”
“看见了吗?水鬼,现下已是深夜,正是水鬼活跃的时候,不如您先回去休息,明早我肯定坐您的船。”
说话的间隙,谢予抽空看了眼听风铃,见它靠近渡船大哥并没有闪红光,握着缚魂绳的手放松下来。
大哥听罢没有丝毫反应,还是一味的叫谢予上船,“什么水鬼不水鬼的,赶路要紧,明早……明早你肯定遇不到我这样便宜的船家了!”
“您明天不来了?”
谢予自觉自己应该没说错话,却不想大哥脸色一变,一副死了爹娘的模样,“不知道啊,谁知道还有没有命来……”
谢予惊讶道,“啊?不至于吧?”
“不是不是,我是说……我是说,你今晚要是不坐船,我明天就要饿死了!”
这话似乎有点道理,谢予在天刚刚擦黑的时候到的这,那时候他便看见岸边渡船的人开始陆续回家。
只有大哥一个人,从日落等到深夜,看他这幅样子,多半平日里抢不到客源,只能出此下策,以半价渡那些夜晚出行的人。
只是他恐怕不知道,晚上这河压根就没人会渡。
谢予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几块碎银子。
“以后晚上别在这等了,没人会晚上来渡这鬼河,这些银子就当是我给你的定金,明早我在这等你。”
“别!”大哥见他要走,情急之下立马抓住了谢予的手腕,谢予一时反应不及,竟一下子被他拉到了船上,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