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这次出远门也带上我吧?我听说你们遇到了棘手的浊灵,就算帮不上什么忙,我也想涨涨见识。”
萧游着急忙慌地整理着自己的行装,原以为大部队已经走远,却没想到萧复只是暂时送别远方的客人,并没有立即动身的样子。
“喔!阿游啊!你这么积极是好事。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带上你的……”萧复揽过萧游的肩膀,朝着他后背大力拍上几下说道,“就像以前一样。”
就像以前一样。
萧游在心底嚼着这句词。
正如萧复所说,自从记事起的每一起事件,只要萧复自己打算动身前往,便一定会带上萧游。他第一次直面浊灵时正处在懵懂的年纪,被眼前非人模样的东西吓得不轻,那一场惊吓竟还直接将他逼出了高烧。在整整发热了五天之后,逐渐清醒过来的萧游在混乱的梦境中与浊灵达成了和解。在那之后他便比同龄人更快地接受了这般邪恶的灵体,也比所有人都更早地,将与它们打交道视作为了一生的课业。
“我会把萧家传给你的,因为你是我们家唯一的大儿子。”
萧复抱着萧游坐在悬崖边上,两人的双腿荡在外头摇摇晃晃。群山之中唯有他们父子二人,没有调皮捣蛋的弟弟,也没有“阴魂不散”的下人,只有父子二人知道,在无数个夜晚中,身为父亲的萧复都曾将家业一遍又一遍地托付给了没有血缘关系的收养儿子。
“我真的可以继承爹的伟业吗?”
“伟业?别别别……就算你是爹的好儿子,也不能用这样的词来形容我,区区萧复根本配不上如此宏大的评价。”萧复一边轻拍着身旁的萧游一边说道,“我见过很多能人,他们的成就才能称之为伟业。而我只是借了他们的光,捡了些他们掉下来的小虾米苟活,没有他的存在,或者在我眼里看来……也可以算作是施舍,没有他们的慷慨施舍,我们家绝对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地位。”
“可是在除祟师之间,爹的符纸可是无数人首选的法宝,儿子偷听别人说过,他们离不了符纸,没了我们,他们面对浊灵就会变得寸步难行。”
萧复先是十分惊讶地“喔”了一声,而后问道:“那在阿游眼中,我们家到底是怎样一种形象?”
“有钱有势的高门大户。先生说过,光是靠一张符纸,就够我们吃上一年的了。”
“那你认为在别人眼中,我们家又是怎样一种形象呢?”
“无法逾越的高山,无法探寻的深海。”萧游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他们那样的本事,就只能靠我们家才能在除祟师里取得一席之地,他们尊敬我们,也是因为需求或者恐惧我们拥有的力量吧?”
“这些也都是你从先生那儿学来的?”
“他只是告诉了我一些所见所闻。从他们的嘴里,我能听出这一层意思。”
“看来得给你和弟弟换一位先生了。”萧复望向远方说道,“我请他来,可不是要他在青竹散布这般高傲的感想的。”
萧游这才反应过来道:“先生说的都不对吗?”
“大错特错。我是得了别人的好意才能掌握绘制符纸的本事,但我们将符纸卖出去,供江湖人、供普通人使用,绝非是要从他们身上得到好处。符纸能带来平安,能驱逐邪恶的灵体,伴随着善意诞生的东西,绝不能被带进利益纠葛的泥潭,更不能埋藏深陷权威势力的沼泽。我们或许管不了其他心怀叵测的人,但我绝不允许自己的儿子拿着符纸去宣扬自己的权力与地位,它既不能证明你的身份,也无法给你带来任何超出符纸本身的好处,你只是比他们更多掌握了一些本事,但却万般不能以此自满,来瞧不起缺失这项技能的普通人。”
萧游顶嘴道:“可是人人敬仰我们也是早就存在的事实啊。除祟师们都知道萧家,就算符纸上没能写上我们的名字,但人人都能从上头看见一个无形的‘萧’字。”
“按你这般说明,符纸在多年以前其实应当是姓‘林’的。好了,没有必要去找寻起点,符纸的起点根本没有意义,它只是一张纸,只要弄明白符文的人都会有本事自制一张符纸。我们的名声更大也只是一时的,等到符纸去到更远的地方,被捏在每一个祈求平安的普通人手中,它可以改姓‘张’,可以改姓‘李’,它可以属于任何人,不只是我们。”萧复戳了戳萧游的左胸口道,“到那时,我们‘萧’家会得到一个新身份,是我们将如此方便的小物带到了各个角落,我们是传诵者,这会变成我们萧家至高无上的秘密。”
萧游有些泄气道:“可我不想只让它成为秘密。”
“不要着急,等你打开了眼界,就会慢慢明白我今天说的话的。”萧复摸着他的脑袋说道,“比起征服,奉献和守护能带来更多的快乐。”
年纪尚小的萧游没能听懂,甚至因为萧复的长篇大论隐隐有些犯困。于是,在被父亲发现他走神之前,萧游还是像之前无数次做过的一样,什么都没说地缓缓靠在了萧复的身上。
“您不带弟弟去吗?他一直嚷嚷着要和我们同行,说他见到浊灵的机会全是靠他偷溜出去看的,同样是爹娘生的,两个孩子的待遇也太不相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