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复往他脑门上弹了一下道:“谁说不同了?你们都是我的儿子,你凭良心说,我在生活上可曾有偏心过谁?”
“看我看来您是没有偏心过谁的。”萧游顿了顿说道,“但只是……在我看来。”
萧复叹了口气道:“他没有和你说过我这么做的原因吗?”
“说过几回,还说我是借了‘继承家业’的光。”萧游毫不委婉地直言道,“说爹你是个懒人,明明生了两个儿子却只想培养一个,另一个就像无人看管的野马,任由它随心所欲,自生自灭……”
萧复局促地笑了一声,道:“野马?他还说他自己是野马?”
“他想出去,可您却一直禁他的足。他好多次都想和你说,调皮捣蛋只是小时候的他,现在他也想要接触浊灵,慢慢了解我们在做的事……”
“他的确需要了解这些,但也不必用亲身经历的方式。”萧复果断打断他道,“我会考虑你弟弟的事的。不用担心,你就像往常一样跟着我就好。”
萧游点了点头,实际上直到那会儿,他还是愿意相信萧复的说法——相信萧家未来的家主之位真的会轮到他的手上。
直到那位姓林的公子出现的那天。
萧游曾对自己划下了一条边界,倘若终有一天他对自己的无能感到厌烦与忍无可忍,那时他会暂且抛弃萧家压在他肩膀上的“传承”之任,去到那个还愿意教他一些术法的浦弦身边。待到三五年学成之后,再回来完成自己的未尽之事。
他对萧复会等候自己拥有着十足的自信,又对浦弦的接纳充满希望。江曲镇一案结束之后,他清晰地察觉到离开的时机已经到来,在酝酿过几日几夜之后,他已打算将离开之事告诉自己的父亲。
可就在他意图实施的前一天,父亲将红尘剑交给了萧歌。
红尘剑——一把来历不明却被萧复视为传家之宝的利剑。它平日里一直被锁在父亲的房间深处,对于他和萧歌而言,都只是听说,恐怕除了父亲母亲之外,整个府上都没有第三个人见识过这柄剑的真容。萧复很珍惜他的存在,没说过它真正的来历,却总是提起是重要之人给予的。他说红尘剑象征着友谊和信任,他收了剑便等同于应允了承诺,萧家上下所有人这一辈子,都不能做出违背这把剑意志的事情。
萧游偶尔会觉得萧复这是将一把剑当作了一个人,有时父亲会对着放剑的屋外絮絮叨叨,甚至偶尔母亲也会说他有些疯疯癫癫。兄弟俩都对剑很好奇,却又因为禁令而始终没有靠近。而与在此时上乖乖遵守的萧歌不同,平日里被认为乖巧听话的萧游少见地冒出了偷窥的冲动。
偷偷溜进屋子里,摸一摸那把“生人勿近”的红尘剑。
可“想”和“做”却是两码事,萧游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但并不代表他一定就能做到。每次萧游想些千奇百怪的借口路过屋前,始终只是对着满墙的符纸看来看去。最近几年他能读懂符纸上的符文,却还是拿些繁杂的图案束手无措。他只能做到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想要的东西,至于伸手触碰,是他不敢、也无法解决的难题。
于是萧复每次提起红尘剑的名字,萧游就往自己的心上刻上一笔。痕迹刻得多了,逐渐便成为了无法轻易抹去的执念。不知从何时开始,总能从下人口中听见“红尘剑等同于继承”的传闻,是说萧复最终会将红尘剑一同交予未来的家主,而在接下去的几十年里,红尘剑便会以如此传承的形式在萧家继承下去,成为一种家主身份的象征。
红尘剑还是属于我的。萧游自信地想道,早晚的事!
可最终这柄“属于他”的红尘剑,落在了弟弟萧歌的手上。
父亲骗了自己。
萧游听说此事时脑袋一阵嗡鸣,久久无法回过神来。红尘剑已经不再只是“父亲珍惜的剑”那般简单,它已经代表了未来家主的身份。而父亲在此事上失信失约,即便没有亲口向他承认这一噩耗,也已经通过另一种方式告诉他——萧游无法继承萧家。
萧复自始自终都只是在偏爱他亲生的小儿子。
禁足是要让他远离危险,放养亦是一种富养的偏爱。曾经萧复在他耳边说过的种种承诺,只不过是在揭晓真相之前铺垫的安慰。
于是萧游跟在萧歌后头离开了青竹镇,他无处可去,便只能踩过弟弟走过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