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蜈蚣
界渊,核心主殿处。
这主殿有些特殊,盖因界渊向来暗无天日,在屋内屋外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因此这主殿实际则是露天的,是由一块尖锐的高耸岩石顶起的巨大的,远看如同悬浮般的陆地,上有东西南北四根极其高耸的石柱,石柱上镶嵌着照明法器,光芒汇聚中央将此时在场的人影都照得一清二楚。陆地四周,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各色建筑,形状古朴原始的,有亭台楼阁形状精致的,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禽鸟悬停在入口处,随着一声清鸣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于此。
原来此时,已经有不少魔修聚集于此,由喜使和怒使打头,分列两旁,见到乐正凛前来,摩西分海一般露出后面妖族的使者。
乐正凛落地站稳,申屠渊紧随其后,乐正凛回头看了他一眼,默许了。这样有些纵容的情态被身后哀使白龙真收入眼帘,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申屠渊微微眯了眯眼睛适应光线明暗变化,在半空中的时候还好,落地了才发现此处所谓主殿处何其宽阔,置身其中完全不能窥见其边缘。
怒使一身粗布衣服,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虬结有力,此时怀里抱着一只带毛的灵兽,有一下没一下地给怀里的灵兽顺毛,此时见乐正凛一行人进来,便赶忙松手让怀里的灵兽落地趴卧着继续假寐,拱手:“见过大王!”
喜使也赶忙笑眯眯一脸讨好谄媚地围了上来,暗搓搓瞪了跟在乐正凛身后抢活的哀使白龙真一眼,目光隐隐闪烁。
乐正凛容色高深莫测,叫人摸不准他此时心情状态,他径直上前,顿时众人摩西分海一般分开,露出了所谓的妖族来人——出乎申屠渊意料的,这是一个陌生的妖修,并不是他熟悉的敖枕一行人。他微微有些诧异,隐隐又有些不妙预感。他对界渊地势环境并不熟悉,但此地给他的感觉并不舒适,某种危机的预兆让他忍不住开口:“阿凛?“他觉得有一些不对劲。
申屠渊估摸着体内的灵力残存,默默盘算着自己此时的战斗力。旧伤未愈,心跳却仿佛快了几块,空气里,他感受到了熟悉的紧绷的味道——
却听见乐正凛轻轻叹了一声,“我已经给过你们一次机会了。”这声音轻飘飘地,却隐藏着战栗杀机,就在他话音落地的刹那,顿时这核心主殿场景一换,战意昭昭,血腥杀戮的气息显露出来,石柱上的明灯化成了血雾,他们所踩的地方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下一刻,乐正凛拔剑,挡住了喜使和怒使合力一击——
哀使白龙真这下已彻底懵了,她匆忙退后,避开对面忽然猛冲上来攻击的昔日同僚的一击,大声质问:“喜使!怒使,你们是疯了吗?还不快快住手?“
喜使依然挂着笑眯眯的面容,一击后退,咽下喉头涌上来的鲜血,不紧不慢答道:“哀使,莫非是给人当下属当惯了,养出了一声奴性,如今居然问出这么明显的问题?”他笑眯眯地伸开双手,五指伸长变成某种兽爪的模样,一个猛跃落入哀使身后侍从中,一爪下去就收割一条性命,大开杀戒起来:“如你所见,我们在反叛啊!”
乐正凛微微有些诧异,因为短短一日,喜使和怒使的修为提升之快,简直世所罕见,不过即使这样也绝对不是乐正凛的对手。那么问题来了,究竟是谁给了他们反叛的信心?红尘剑锐利剑光一闪,剑锋映照出他碧绿又无情的眼眸,剑招变动,身影晃动,眨眼已经在怒使之前,稳稳的剑锋直奔着削掉怒使脑袋而去,他有心要结束这场闹剧——
怒使先前一击不敌,已有隐隐颓势,身旁跟着的灵兽抵着身后减缓他被震飞的冲劲,此时见乐正凛逼近,咆哮着跳出来挡在了怒使的面前!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怒使朝那似乎闲庭信步,悠悠然看戏一般的妖族暴喝一声,“秦长老,你还在等什么!”
于此同时,界渊上方仿佛被撕破了一道口子一般,天光倾洒进来,一道年轻又带着阴狠的声音道:“急什么!这不就来了。”
下一瞬,那个妖族的身形暴涨,一瞬之间庞大的身躯要笼罩此地,摇摇晃晃直立起来的身躯猛然伸出了数不清的触脚,头顶探出一对口器,恍然一个巨型的蜈蚣模样,丑陋又凶猛的姿态让在场诸人都愣了一愣,乐正凛瞳孔一缩,身躯轻微地颤抖了一下,进攻的动作都出现了一丝停滞,这一刹那的失神被觑见的喜使和申屠渊同时捕捉——
申屠渊的目光一直紧紧追在乐正凛身上,见他额头生出细汗,瞳孔微缩的模样,心脏紧缩了一下。身影一动,揽住乐正凛劲腰,借着巧劲将他挡在身后,长路出窍,削断了喜使来势汹汹的兽爪攻击,顿时血雾四溅,又抬手凌空一划,顿时火焰在空气中显出火线,一触即燃,为他们挣得了喘息空间,这个得空,他带着乐正凛来到此处陆地的边缘,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阿凛,这是怎么了?”
这是个虚抱的姿势,乐正凛闭了闭眼,似已缓过来些许,道:“多谢。”他的目光却避开了那似乎口器张合,要锁定他前来攻击的蜈蚣妖族,手指一根根用力到发白,握上红尘剑, 起身站稳。细微的颤抖被止住,属于他的本命剑的红尘似乎并不排斥另一个人的接近,反而还略有欢欣地发出清脆的剑鸣。一双修长有力的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稳住了他颤抖的双手,热意与温度似乎要通过手背烫了他的心一般。他说:“阿凛,别怕,我在。”
乐正凛的心不受控制地跳动了起来,他自己也分不清是因为未从惊惧里缓神还是别的什么。
天下闻名的剑君有个无人知道的弱点,他怕蜈蚣,这还是当初刚刚掉下界渊落下的心理阴影。知道这个弱点的人都死绝了,然而现在……
那仿佛撕破空间,从天而降的青年随着天光的倾泻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一行约莫有十数名弟子迅速落地,加入此处战局,和哀使白龙真带来的那些人颤抖起来,不过片刻,场上混乱局势一转,哀使带伤后退,带领剩下的魔兵圆扇形围将在乐正凛申屠渊身前,对这战局的变化之快显露了一分茫然,下意识寻找起主心骨来:“大王。”
只见那落下的带头青年往前一步,身形修长,容貌阴翳,抬手在左侧轻轻拍了一拍,下一刻,那暴涨的蜈蚣妖族摇身一变,又幻化成身材高大,气定神闲的人族相貌来。喜使和怒使后退一步,带领身后部众,显出臣服的姿态,这就是魔修,没有永远的效忠,只有赤裸裸的弱肉强食。
蜈蚣妖笑微微地凑近那阴翳青年,恭维道:“看来消息果真不假。承蒙公子相助,这次事成,青凤大王必有重谢,说好的谢礼,定准时奉上!”
乐正凛和哀使白龙真已经看清了来人身上的装束,乐正凛睫毛颤动,显然正在思考,熟悉的装束,显然出自“问天宗”。然而问天宗自他当年声名大成好生敲打之后,自不敢掠他锋芒,修真界正道宗门竞争激烈,抢骨突破旧事说出来也不太光彩,如此昔年高高在上的问天宗跌出了修仙界绝世仙门的榜单,慢慢滑到了二流宗门之流,昔年荣光不再。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底还有几分宗门底蕴,加上时日越久,旧事褪色,近年来又有几分起色。而乐正凛无意于打压宗门发展,当年他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前尘旧事在他这已经画上了句号,所以当他寒山醒来,听闻有一问天宗送来的道侣大典的帖子,除开淡淡一笑觉得有趣,其实并不怎么在意,揭了那帖子,去探探因果又如何?
这带头青年一身同色弟子长袍,只是衣袍浮动隐有华光显现,便纵然是同样的白色,这流光溢彩的白也可以想见是用更高级的材料制成,他年岁尚轻,却仿佛很有底气一般,对乐正凛居高临下道:“闻名天下的剑君,居然是遇事躲在男人身后的货色么!”他这话一出口,身后跟着的数十名弟子神色都一变,要说点什么却似乎顾及什么不敢劝阻的模样。
乐正凛不动,反而低头笑了起来,“你不过元婴就在此大放阙词,本君十分好奇,究竟是谁给你的勇气?”他拂开申屠渊覆在他手背的手,自然挥剑,那一道剑芒一个闪动,刷拉一下,已至这大放阙词的秦长老身前,将他匆忙抛出的数十个法器生生劈成两半,那剑芒却去势不减,在青年惊愕慌乱的眼神里逼近,直到青年身上一个玉佩应声而碎,才堪堪抵消了这一看似随意于他却是重伤一击的剑芒,剑光虽散,气势不减,青年被气浪掀飞出去,在他身后惊呼慌张的弟子的七手八脚中又被重新搀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