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柳宵回头。他的目光与秦随愈目光相撞。
“柳宵。”
对于柳宵的自我介绍,秦随愈微微纳罕。他不是没听说过柳宵的名号,见到本人却还是头一次。柳文柳越走到柳宵身旁的座位上坐下。三个人就这样如临大敌般地盯着秦随愈,想把他脸上刻出花来似的——特别是柳文,他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秦随愈问:“想打架?”
柳宵确实有些心痒痒,但私塾不是个打架的好地方,更何况黄应恒都叫他们去田里解决了。但秦随愈的脸真的让他觉得很欠揍。柳宵起身将椅子转了个方向,坐下来时正对着秦随愈,只见他转了转手腕冷冷道:“一次解决。”
“你拿桌子撞我这事我不计较,咱俩扯平了。免得我赢了你再把你打趴下了,别人说我是公报私仇。”
秦随愈冷笑:“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反正肯定不是你。”
秦随愈话音刚落,柳宵的面色一沉。紧绷的氛围渐渐冒出了头,以二人所处的位置为中心向周围蔓延。还留在玉志斋中的学生们似乎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他们的目光皆向此处看来......
何卢青本来想跟秦随愈多说几句话,但上课前秦随愈的突然到来让他十分激动,一时间竟忘了如厕。下课后,何卢青便冲出了玉志斋,待他从茅厕出来往回走时,还未到门口便能听见玉志斋中的吵闹声。
何卢青加快脚步,他进门一看,只见一大堆人围在讲堂后排——这封闭程度简直可以用密不透风来形容了。围观的人群十分混杂,一眼望去也分不清面熟与面生。何卢青眯眼仔细一看——村长的孙子怎么也来凑热闹了?
到底怎么回事?
后知后觉中,何卢青这才反应过来,那不是秦随愈的座位吗?他和柳宵离得近,莫非两人打起来了?
何卢青焦急地往那边走去,走得越近吆喝声便越大。何卢青被噪音吵得脑袋发晕,待他艰难地挤进人堆时,他才看清了——两只挽起衣袖的手臂上是攥在一起的拳头。现在的情况应该是秦随愈占了上风,柳文柳越在柳宵身边急得汗都出来了。
扳手腕都能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也是挺出人意料的。
何卢青松了一口气,并在心里为秦随愈默默加油,若秦随愈赢了柳宵自然是最好不过了。人群并不安分,吵闹与拥挤接连不断。何卢青费了好大精力方能勉强站定。在左摇右摆之间,他被挤到了何毅身边。
何毅是宣雅斋的学生,也是何保玉的孙子。不止是他,那些何卢青叫不来名字的人都是从宣雅斋来的。宣雅斋离玉志斋最近,但平常两个讲堂的学生们从不来往,今日是怎么了?
且宣雅斋的那些人是来帮柳宵呐喊助威的,何卢青有理由怀疑,这些人都是柳宵叫来的。毕竟以柳宵在私塾里的地位,做这些事易如反掌。
听着何毅带着那些人为秦随愈喝倒彩,何卢青气不过,他好似突然有了动力一般,冲着还在扳手腕中难分高下的两人喊了一句:“秦哥加油!”
秦随愈与柳宵几乎是同时愣了愣,柳宵原本就毫无笑意的脸变得更黑了。虽然周围的大多数人都在为他加油,但何卢青喊的这句话对他来说尤为刺耳。
但很快,何卢青的声音就被其他的杂音吞没了。何卢青只能在心里期盼着秦随愈能赢。
秦随愈与柳宵谁也不让谁,一时之间难分高下——柳宵的手在将被秦随愈压下时手腕却使力,两人又回到了互相压制的状态,秦随愈顷刻间也将快被扳倒的手腕给扳了回来。秦随愈的力气够大,却不成想柳宵的力气也不小。秦随愈原以为自己力气在同龄人中无人能比,而现在,他倒是对柳宵有些刮目相看了。柳文柳越在一旁早就急得出了汗,连为柳宵加油都顾不上了,他们只是认真地看着,心里却分外紧张。柳宵扳手腕从未输过,而今对上秦随愈,倒还真有一番全力奋战的架势了。
两人对视时的眼神都好似能拼个你死我活一般。
何国器合上了手里的书,他向后看了一便轻飘飘地走到了玉志斋门外。饶是他练就了一套“屏障神功”,却还是被这番热闹打搅,静心看书是看不下去了,须要等那些人退出来才行。回廊外一棵金桂树已经长的十分茂盛了,再过些时日便能花香满院。他倚在廊柱旁,微风吹拂着他的衣衫,衣摆拂动时好似飞扬的眉尾,他静静地看着那棵金桂树,或许是从中觉察到了某种诗意,他的嘴角微微向上扬起,从门内传来的喧闹都渐渐飘远......
【倚柱看金桂,清秋未入时。根存土泥中,花枝犹可艳。】
何国器在心中默念着他自创的这首五言绝句,将一处美景诵成诗句便是他闲来时的消遣,而这种消遣在某些人眼中竟成了一种天赋。
对于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少年来说,这或许真的是一种天赋。
不知过了多久,此番闲情逸致便被人叨扰——何国器的肩膀被人轻轻一拍。原来是来玉志斋讲课的柳慧成见他座位上无人,便出来寻他了。
“该上课了。”
何国器微微点头,跟在柳慧成身后走进了门。那些乱哄哄的声音早已消散殆尽,周围的一切都很安静。
何国器低头翻书,一片树叶缓缓飘落在了他的桌上。风把树叶吹落在了他的头顶,叶子又落于他的眼前......何国器将叶子轻轻拿起,将其夹在了书页之中。
他决定,以后便把这片叶子称作“闻风落”。
柳慧成讲课的方式是最正常的那一种——讲的什么书,讲到第几章他都会事先说明。而他讲课的风格也是最古板无趣的,他不会像黄应恒话家常似的讲故事,有的只是引经据典——从这一页的之乎者也引到另一本书上的百家经典。
不过半个时辰,秦随愈便觉得稍有倦意。如果他和柳宵扳手腕不是平局的话,他现在绝对能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