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东南去,背上行囊远离盆地内坐落的城镇,骑马跨过地广人稀的高原,独自踏入整片宛若上好绿色绸缎铺就的丘陵。艰险而遥远的旅途会榨干你原本旺盛的精力,自然的恐怖在你准备不够充分时,定展现的淋漓尽致。没有吃食,无法安心入睡,一分一秒都是煎熬,稍有不慎便会落入豺狼虎豹的口中。
但若成功到达目的地,幸运女神将庇佑你,忠诚而又意志坚定的信徒。
在日出时分、金色的阳光照亮眼前之路时,如果看到更远处笼起神秘的银灰迷雾,默念五个数,从那无尽的由茂密树林紧挨形成的浓绿里,自鸟儿展翅飞出的数十平方千米外,看不见的浅海区因魔法口诀而翻起阵阵波涛。它会是盛大的,璀璨的,无数浮在半空的被蒸腾出的水珠折射着光线,被鼓拥着将梦幻带到有缘人面前。
那是一条长长的直连到云端的小路,砖石贝母般的使虹彩折返,尽头是一扇蔷薇色的门。
推开门,就是美丽的,信仰流传的神圣沃土。
这里存在着魔法,精灵和神明尚未与人类诀别,奇迹就像路边的狗尾巴草一样常见,这样温柔的世界一定就是赠送给最痛苦之人的净土吧。
最后一个魔法国家,最后一片有神明居住的云彩,最后一颗能使人死而复生的星星就挂在这国家的天上。
这个国家,建在很高很高的天上。
人民安居乐业,其他地方几乎绝迹的魔法师全集中在这里,走个两步就能看到他们建立起的魔法工坊——门上挂着会发光的花环,边上的信箱皆刷上屋主魔法袍的鲜红或深蓝,重要的魔法姓氏毫不忌讳地写在门牌上。望见这样的房屋可要小心,连它们路边生着的野花野草都可能是制作出高昂药剂的原材料。
而国王统领着所有子民,也保护着所有人。
王室成员就住在最靠近星星的那座湖泊旁,用人鱼鳞片铺盖的城堡屋顶无论什么天气都显得波光粼粼,是海水才能折射出的美丽。水晶的窗户,纯金的喷泉雕像,珊瑚与海螺珠樱花一样点缀着深灰的墙壁,稍微能被人看见的地方都做了特别的雕刻和镶嵌工艺。这座庞大的哥特风建筑像拔地而起的西洋剑,有着哥特风特色的一切,除了哥特风死亡意象的那一部分。它包括了尖形的拱门、助状拱顶与飞拱,但它的高耸削瘦又被大捧大捧连着荆棘的红粉玫瑰花所抵消,更别说上面那些可爱的飞鸟雕像与珠宝。
这样气派的事物在看见的刹那,你甚至是生不出什么窥视之心的。那太超过了,完全用金钱垒起的豪华连接触都让人神经紧张,充盈在心中更多的只是震撼而已。
特别是当极光在这片天空显现,花与珠宝簇拥着的城堡更是夺目。
任谁都会忍不住在心里想,这样穷奢极欲的生活,住在里边的人该有多快乐啊。
但王国也不是一切都梦一样完美的桃源,就在不久之前,国王莫名死亡,紧接着王后伤心过度得了重病,不到一周就撒手人世。偌大一个王朝,只剩下个还算年轻的国舅能勉强扛起国王重任,甚至就连年幼的小公主似乎也在这样的打击下精神出了问题。新国王召见了数十位有名的医师来到城堡诊断,却都得到了没有把握能治好的答复。因此,在与官员一同百般纠结后,他最终拍板将公主送入了古堡高高的尖塔内,单让她接触些从小就认识的仆从侍女,房间外就是魔法师布下的重重防护,大家像守着朵会随时融化的翻糖花蕾一样小心而谨慎,唯恐她病情加重,步上前任国王王后的后尘。
这之后的三年,没有人再见过这位幼小的公主,就连长廊中的画像都在某一天被人摘去,没有人提起过她,没有人再听到与其相关的事情,所有人对城堡的记忆只剩下了死去的亡灵和活着的新国王。便是偶尔有谁回忆起那道常抱着小狗玩偶、会和父母一起在宫殿玩闹的身影,也会在叹息后对此绝口不谈。
春去秋来,城堡周围的花海永远开在最盛的时候,无论风雨。
就是大冬天,走到顶楼往下看都是一大片被埋葬在绵绵白雪下的淡紫鸢尾花与蓝粉的绣球花,那些植株生得太密,柔软的花瓣依次展开对准云层后洒下的阳光,画面迤逦绚烂得让人窒息,更可爱的是当微风轻拂,它们会微微晃动,就如同精灵轻而缓的鼻息。此外,园丁在其间还掺着些橙金色的三角梅、与火焰夕阳般颜色渐变的重瓣月季。那类花的花瓣不是柔软的,而是像激烈的琴音一般有节奏的,清脆华丽、一刻不息流淌着的。
花园中心是湖泊,更远处是迷宫似的灌木丛,再走远些,是两人高的大门。
王室城堡常有人来往,但除几个侍女外再没有人会登上尖塔。
彼时六岁的小公主就坐在尖塔上,阁楼里,隔着两手宽比头稍大些的窗户往外看。
看不落的花,看铺满一整个世界的雪。
这个涵盖了休息、学习、吃饭、洗漱等功能的房间是她从前卧室的四分之一大,父皇死了,母后也死了,她被送到了这里,被勒令一步也不能踏出。她就这样过了三年,迷茫、困惑、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坐在床榻上,但更多的就是趴在窗口往外看,看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和她那只可爱的小狗玩偶一起。
在起初有侍女瞧她可怜,问她,你一个人呆在这难道不害怕吗?
“……”深蓝发色的女孩听到这话微怔,抱着玩偶在女人身前站定,仰头后那对纯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问话的人,直盯得对方不自在才勾唇微笑。
侍女面色苍白,被这出给吓得浑身一哆嗦,忙慌不择路地找了借口离开,过了好些天才从同僚口中听说小公主受刺激后不仅精神有异,还无法再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