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一事来得蹊跷,不知魔尊大人可曾发现,之前都还好好的,这几日冥王多在宫外逗留,行为鬼祟,要不要……”
嘴可真碎啊——怀罪心中恨恨地想。望着那个自作聪明的背影,她忍不住扬起拳头,气忿地虚晃了几下。
而后将企盼的目光投向流罂,祈求她千万千万不要多想。
流罂提起笔,已然开始了繁琐的批折子事宜。似乎是感念方才利用了冥王,她头也没抬,一面落字,一面淡淡地应道:“冥王尊贵,若她愿意,六界任她来去自由,更不遑论出宫了。”
一瞬间,流罂的光辉形象在怀罪心里狠狠屹立起来。
大臣却不死心:“话是如此,可若冥王真对我魔界意图不轨,我们怎能袖手旁观?”
许久,流罂才从案牍中抬起头来,望着他们,缓缓露出个阴森森的笑意。
“正好,本尊看不惯那两个冥界来的很久了,你们谁有本事替本尊拔了这根刺,本尊便升他为大司命,如何?”
话音落,怀罪惊得睁大了眼,倒吸一口凉气,登时背过身来。
比祁就在眼前,这让她稍稍心安一些。只是讶然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心里却还在难以置信地咀嚼着流罂方才的那番话。
原来……魔尊一直都想杀了她?
“这不是真的。”比祁握住她的手,小声安慰道,“除非她不想在魔尊这个位置上坐了,否则不会轻易招惹是非的。”
是……说的也是……
怀罪慢慢平复了心情,低下头时,才发现不知不觉中,紧攥的手心已是汗津津一片。
“走……走吧……”
她忽然有些不想听下去了,尽管殿门离流罂所在之处相隔甚远,却还是担心隐身术会被流罂识破,推着搡着比祁,一起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直至回到无极殿,炫目的阳光再一次照耀在身上的那一刻,胸膛里那颗剧烈跳动的心,才真真切切地安分下来。
平日看起来平和的人,脸一变露出杀意的时候,比穷凶极恶之徒来得更令人心悸。
但怀罪心中充斥最多的,却不是恐惧,而是一股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她总觉得,有时候,耳听为虚,眼见也并非为实。
***
黄昏时候,怀罪一个人蹲坐在无极殿前的石阶上,望着红透了的夕阳发呆。
比祁歪着头看了一会儿,走过来,挨着她坐下。
“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也没有看他,捧着脸讷讷地望远方,须臾,问:“比祁,你觉得流罂是坏人吗?”
“为什么这么问?”
怀罪叹了口气:“这个世间的表象太多了,容易迷失心智,总是分不清这一眼看到的是本质,还是新的表象。”
比祁不语,循着她的目光,一同望着遥远天边沉淀的红色晖光。在不见天日、长年幽暗的地下,那里也有一场灿烂的日薄西山。
半晌,他抬眼一笑:“跟随你的心,开心就好了。”
怀罪转过头,不由地笑出声:“你这话怎么说得故弄玄虚呢?”
“还说我,”比祁笑着将脸别向一旁,“你说得才咬文嚼字呢。”
少年逆着夕阳,颌骨之下,白皙的脖颈一路延伸至苍青色的交领中,澄明的光勾勒出喉结处明晰的曲线。
怀罪倦怠地伏在膝前,晶亮的眸子望着他。
微风起,细碎地拂动着两人的头发和衣袂,远处暮色斜倚,余晖漫染,将寂静的无极殿描摹成虚幻的玫瑰金色。
怀罪觉得这一刻安宁而美好。
毕竟,对于冥界的鬼,尤其是对于一个热衷于流芳百世的冥王来说,安宁往往是留不住的。
果不其然,还没安稳多久,晚上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