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是疯了!你们所有人都该死!凭什么要害我的儿子!”
说着,宋乔的手抚上平坦的小腹,目光变得迷离,像是在回忆什么。
“他前些日子还在我的肚子里好好的,我都能摸到他的手,那么小……”
她兀自摇了摇头,叹道:“你不会明白的。”
话题已然走偏。
门外吹进凉风,经幡摇动,烛火也摇摇晃晃,投在墙壁上的影子都显得诡异。
“你杀了燕歌,大燕人不会放过你,父皇他……”
话未说完,宋乔猛然打断。
“边陲小国,整个国家都比不上我的儿子!你以为父皇不知道我干了什么吗?他什么都知道!比起外族的公主,他更在乎他的第一个皇孙!”
宋今纾一时无言。
是啊,这么大的事,父皇怎么可能不知道?
偏偏她单纯,以为凭宋乔一人之力就能去暴室勒死和亲公主。
“哈哈哈哈哈,你没看到她死的时候那副挣扎的模样,哭着求着让我放过她,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哈哈哈哈,真是可笑!”
宋乔大笑起来,却流着泪,身形也摇摇晃晃。
宋今纾咬着唇,忍住莫名的冲动。
“真正的幕后凶手,你真的不知道吗?”
宋乔冷哼一声,转头望向灵位,声音极轻:“我怎么不知?”
事后宋璂来找到她的时候,那个一向宠她入骨的太子哥哥,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会带她溜出宫玩的少年了。
宋今纾声音带了怒,“所以你杀了燕歌,只是为了泄愤?”
“没错,那又怎样?我巴不得多些人陪着我儿走黄泉路!”
宋今纾呼吸有些不稳,陡然间冲了上去,掐着宋璂的脖子,将她抵在墙上。
手中的短刀已触及咽喉,再深一些便会见血。
宋乔面露惊慌,根本没想到宋今纾会来这出。
“你不敢杀我,对不对?”
宋今纾不答,将刀刃抵进了些。
脖子上传来刺痛,宋乔终于乱了呼吸。
“我死了,你不可能独活!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替你的好姐妹报仇?这样只会让她死不瞑目!”
宋今纾冷声问道:“看来你还有打算。”
宋乔努力平复呼吸,目光看向脖间利刃。
“大皇子来了信,让我写下认罪书,自请离京。”
宋今纾皱眉,“你的罪行迟早会大白于天下,说这么多,你不就想活着吗?”
宋乔冷哼,眸子染上厉色。
“若我不承认,父皇根本不可能治我的罪!我的母妃是李丞相一脉李氏主母的亲姊妹,谁都要忌惮三分!若非大皇子威逼,我根本不会认罪!”
她仍旧记得那封信的内容。
宋璂说她若想活命,就得认罪。
承认自己流产只是宫人的过失而非有人故意为之,这样他才有翻身的余地。
多可笑。
害她孩子的是宋璂,让她担下骂名的也是宋璂!
她太恨了。
但是她不想死。
若她死了,姬霖就能明目张胆和谢皎联系!
她不允许,自己这么多年的执着毁于一旦。
只要她活着,一切都会有转机。
只要姬霖还是她的驸马。
年少时宫中的匆匆一瞥,那一枚姬霖无意间掉落的玉佩,是宋乔心底永远的印记。
她不会放弃。
宋今纾自嘲地一笑,半讽刺半狠厉道:“怪我无权无势,什么都做不了。”
宋乔说得对,宋今纾今日真在这里杀了她,燕歌死亡的真相不但不会大白天下,还会白白搭上自己。
她无奈闭眼,随即放下手,当目光触及到刀刃上的斑斑血迹,她立刻丢掉那把短刀,极为不可置信。
她方才在做什么?
她居然想杀了宋乔?
宋乔突然一推,将宋今纾推出好几步远。
“你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
莫名其妙的宋今纾,莫名其妙的燕歌!
都让人这么厌恶!
宋今纾踉跄几步,已经退到了门口。
萧云湛适时搂住她,将她带出公主府。
萧云湛将方才屋内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女子握着短刀,像是真的要将面前的人一刀封喉。
可是她始终少了那股狠劲。
“你做得很好。”
宋今纾摇着头,语气悲凉。
“我居然想杀人……”
深夜露重,寒风吹着二人的衣袍,飘起合适的弧度。
街道安静得出奇。
萧云湛扬唇,满是无所谓。
“那又怎样?你若不想自己动手,我来帮你杀?别说宋乔,想杀宋璂,我也……”
宋今纾忙抬起手,用食指抵住萧云湛的唇。
萧云湛一愣,随即一笑。
放下手后,宋今纾道:“祸从口出。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勇气。”
萧云湛不屑地耸了耸肩。
他将宋今纾带回了寝殿,让钟灵和毓秀去准备热水。
宋今纾还是没有回过神来,只觉得浑身不舒服。
燕歌死了,宋乔那一番话又让自己束手无策。
“燕歌……”
“尸身已经入殓,明日便能离开。”
宋乔明日一定会呈上认罪书,燕歌便会回到自己的故乡。
“宋璂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云湛抬手擦着宋今纾脸上残留的泪水,答道:“他很心急,这事有人故意推动,让它提前发生,只是他找不出来是谁。废太子之后,他忙着联络朝臣,却遇到太子妃横死,权衡利弊之下,他选择推宋乔出来当挡箭牌。”
见眼泪被擦干净,萧云湛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成果。
宋今纾虽然哭过,但眼眶没有太过红肿,只是脸颊泛红,想必是方才太过激动的缘故。
她眨着眼睛,没有注意萧云湛的神情。
“那他岂不是要躲在宋乔身后,让别人背锅?”
“我说了,他遇到了我,只能一败涂地。这样的皇子,也不知道怎么当上储君的。”
宋今纾也不愿提以前的宋璂如何优秀,人都是会变的。
宋璂,宋乔,亦或者是自己,在世俗中待久了,谁也不记得那年临风窗下,书声琅琅所盖住的赤子之心。
从初见死人的惊惧,到想杀人泄愤,也不过短短两年而已。
“若要哪天,我的双手不干净了,真沾染了鲜血,该当如何?”
萧云湛勾唇,将双手摊开。
宋今纾不解地看着他。
“不干净又如何?我这双手已经沾满了血,可是我仍旧好好地活着。”
谁不踩着别人的尸骨上位?
他不信。
宋今纾将双手放了上去。
二人目光相对。
“你瞧,你手上的血也染在了我手上。我们都不干净了。”
宋今纾淡淡笑着,目光清炯。
萧云湛冰凉的双手被温热覆盖,传来轻微的战栗。
鬼使神差的,又或许是下定决心的,萧云湛捏住宋今纾的双手,突然身子前倾,将二人的距离拉得极近。
当双唇被另一片温热覆上,带来的不仅是大脑的麻木,还有手上力道的加重。
毫无章法,二人就这样唇对着唇,一时间谁也没有动作。
宋今纾仍睁着眼,满是震惊。
萧云湛却闭上了双目。
他的长睫比大婚那晚更加清晰,此刻正轻轻颤动着,似有若无地扫过自己的脸。
半晌,萧云湛放开双手,一手抵着宋今纾的后脑勺,一手环过她的腰。
距离更近了,两人中间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间隙里升起暧昧的气息。
宋今纾的鼻腔里钻进独属于萧云湛的清冽气味,让她明白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
正是:衔杯微动樱桃颗,咳唾轻飘茉莉香。曾见白家樊素口,瓠犀颗颗缀榴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