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祎收到的几封信,内容有非常高的一致性,开头几句身体好不好累不累西边冷不冷之类的片汤话,第二段开始,齐刷刷询问起罗易的事情来。
不问什么年方几何的常规问题,问的都是如何认识的?一起去过哪些地方玩耍?我知道何处何处有一个什么什么地方,你们得空可以一起去玩……我当年如何如何去了哪里哪里。
结尾很统一,叮嘱一定要带回京城来,让大家见见面,再问准备何时结婚,我先给你准备上了,婚期等结束这趟出使任务之后再说。
“子隽家里来的信?”韦祎拆信看信的时候,罗易正在屋里。
“是啊,不知道小爚姐去信里是怎么给他们描述的,给我的信里,一样的话写了四次。”韦祎顺手把看过的前三封信递给了罗易。
“给我看?”罗易难得地惊讶了一下子,接过来。
韦大郎中、柳仆射、柳贵妃都是传说中的大人物,挺稀罕的。
看到第二封信的时候就笑了出来:“要不是这笔迹、文风完全不同,真像是同一个人写的。”又往下看一看,“贵妃娘娘去过妫姓封国啊,我听说那里四季如春,风景如画,建筑和民风都别有一番意趣,有奇石,有溶洞,和南宁国之间隔着连绵的雪山,是四海之中唯一一个世代都由女子做国王的地方,一直想去游玩呢。”
“是,姨母和那边的国主是好友,年轻时认识的。”韦祎正在看手中的最后一封信,三表姐夫写的,乍一看,和前三封信是一样的。
妫姓封国是大齐最大的附属封国,东临原来的南稞国,西临南宁国,南临海疆。
上古流传下来的母系氏族,保留着先秦时期姓、氏分离的用法,女子传家,兵强马壮,战法独到,是戍守大齐边境的重要力量。
“那里可厉害,她们能训练一种特殊的兵,抓着大风筝飞上天空,轻松在高山之间移动,降落在敌营刺杀,在海上,能准确地用风筝降落到敌人的船上去,再用风筝返回来。”档案上记录的话,韦祎初看到不太信,有一年东边的沿海有东瀛海盗出没,不胜其扰,妫姓封国请缨援助,韦祎在京城的庆功会上见到了妫姓封国的“翼龙军”。
啊,是真的。
清一色身材瘦小精干、皮肤黝黑的女子,远看以为是小孩子,但她们力量、身手都是上乘,这些人里,有不少都是亲姐妹,自小在一起训练,母亲就是教头,团结协作亲密无间。
小型“风筝”可以一直戴在身上,折叠在背后像个包袱,平地助跑二十丈就能起飞。大型风筝需要两人甚至三人一起协作,用火药给风筝加速,一人操控航向,其他人射箭或扔火雷,地上的敌人根本够不到她们。
粗略估计一下,就算不用风筝,这些“翼龙军”成员的轻功应该不比自己差。毕竟,人家轻啊,体重能有韦祎一半差不多。
“这倒是令人好生向往,有机会定要去那里瞻仰一番。”
“好。”
“还有,这里韦伯父说他年轻时出差公干,与夫人一同去了西域的最西边,那可是沙漠啊,他说,穿过沙漠并不是什么传说中的熔岩火山,世界之极。而是绿洲和海洋,生活着一些原始游牧民族,常有赤发碧眼之人搭乘快船前来,说着完全不同的语言,在那里的挖掘抢夺一种黑油膏,点燃之后水浇不灭。”
“是啊,他的光荣事迹,花了近一年的时间横穿了前无古人的绝境大沙漠,前后用了三年时间证明了古籍里面记载的四境并非全世界的边界,海外还有其他国家,而我们脚下踩得是一个球。”
韦祎心中暗想,等你见到老韦头了,他会好好给你讲一遍的,我这个当儿子的都快把他的事迹背下来了。
“这极西之地的黑色油膏,可是东汉时记载的石脂,石漆?”罗易眼睛闪闪发光,那可值了大钱了!中原东汉时就发现了石脂,能烧,能治家畜病,奈何中原产出极少,都没有材料做研究。
“应该是,我娘回来后在国内找来了石脂,考证过。”韦祎抬眼看了看罗易一脸兴奋的样子,嗯,她脑子里想得和皇帝差不多嘛。
当时先帝在位,他和他儿子听了韦寅夫妇的报告之后,眼放金光,蛮荒之地有资源?
一定要想办法在西域开一条路出来,能直接吞了西域最好,西域产金子,也不错,之前看那儿是沙漠都没打什么主意。
所以,年轻的柳不寒为这一趟极西之行写的博物志只能发行删减版本,其他内容都被当作机密收进了档案室,世人只是知道了极西还有大海,并不知那边有何资源。
一直到前几年,皇帝还在看着西域版图憋坏水儿,这几年韦祎没怎么见他,不知道他想到方法了没。
“你相信我们脚下是一个大圆球?”罗易愣了一下,刚才韦祎用一种很笃定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可,走到了极西之地也并不能彻底证明此事啊,世人还是信天圆地方来着。
“是啊,是个球。”韦祎比划了一个球,“最北面是冰原,最南边也是冰原,而球中间的一圈是炎热的地方,是球状嘛,中间这一圈离太阳最近,所以最热。我们看着太阳东升西落,其实是这个球在转动。”
这是新鲜到闻所未闻的事情,看罗易的眼神,她大概在怀疑我是信了什么邪教,韦祎想。
“你想想看,我们已知燕国的最北最冷,一年有八个月飘雪,而最南边的南宁国最热,有夏无冬,北冷南热,所以我们这片土地,应该在这个球的上半部分。”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信了什么邪教,韦祎很努力,“还有,你是东海人,一定见过大船远航,最先看不见的是船底,最后离开视野的是桅杆,对吧。”
罗易扶额想了又想,“对,对啊,确实如此,有些道理。”问题来了,“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哎,我是怎么知道的?
“师父一直是这么教,我出来之后才知道外面不是这个说法。”韦祎回答。
事实上,韦祎的师父给柳家当西席先生的时候也是这么灌输柳不寒的,所以她走过不少地方试图辨别此事真伪。
“我本以为写了算术书的令堂是一位算学家,竟然还是一位勘地学家,真乃奇人。”
“嗯,过奖过奖。代家母谢罗老板夸奖。”韦祎给罗易拱拱手。
“岂敢受将军之礼,小女子惶恐。”罗易也假模假式地回应,又叹,无限向往,“若脚下真是个圆球,而我们在上半部分,那整个大圆球的下半部分和我们有对应大小的土地,但我们却全然不知,极西之地的海洋之外还有其它文明强盛的国度,真是天大地大,穷尽一生也走不完,不知什么时候能放下俗务,游历天下。”
韦祎向来对出门没有太大兴趣,生活最好是家和工作两点一线,简简单单。
但是,罗易今天这么说了,韦祎竟然变得也想出去走走了,想看看南边汪洋的天空上翼龙军在翱翔,北方是不是真的有厚厚冰层结成的地面和纯白的大熊。
接下来,看一眼手中最后一封信件的最后一行,想法拐弯,某些人,老老实实待在一个地方比较好。
见韦祎表情古怪起来了,“怎么了?”罗易问。
“三表姐和三表姐夫去东海了。”韦祎简单陈述,他们俩为了掌握第一手八卦,够不择手段的。
离开家之前,三表姐夫还抱怨了三表姐跟他约定以后不要出差,就留在京城。听说了有八卦可看,两个人立刻一起出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