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音公主初入南褚,正逢上一场大雨。
她这几日对缙京的一切都倍感新奇,一大一小手里攥满了盛荣街的糖人,珠翠钗环满载而归,不料途中落下一场急雨。顷刻间避雨的人都寻到了庇护的屋檐。
真音与儿子站在雨里,她不是没有看见避雨的地方。可那里站着几个眼神污秽的便宜商人,真音微敛眉目侧开了眼眸,心想,大腹便便的南褚人。
偏生那些商人还不老实,绿豆大小的眼珠里盛着装不下的贪婪与淫.荡:“小娘子,雨下这么大,我们这儿有避雨的地方,给你留了一寸。”
真音未置一词,仿佛没听到。
男人还在持续吆喝,更有甚者还有欲走过来拽她的架势,真音站在雨中一动不动。儿子睁着澄澈的眼睛望向她,她才弯了弯唇,摸一下他的脑袋:“没事。”
她们说的是北羌语,那几个人见她是外族暂时止了动作。只是眼神依旧不老实地在母子二人身上游走,真音面上笑得温和,手却已经抵上了袖间的皮鞭。
正当时,真音之前攒着的水粉盒子往外落了一盒。檀木匣子磕在地上轻轻一响,她回首,比匣子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指节分明的璞玉之手。
顺着手的视线往上,来人撑着的一柄桐伞微微向上一掀。
真音眸色稍稍滞了下,她收回刚才的话。
来者乃是,风度翩翩的南褚人。
是一位行医公子。
“姑娘的脂粉落了。”音色十分清冽,雅如珠圆撞玉。真音还未伸手,小家伙先她一步将水粉盒子接了过去,颇有些戒备地看着他。
这眼神有些不太友善,男子倒也不觉得冒犯。将手中的桐伞渡过去相赠:“骤雨急急,姑娘裙摆精致,莫要染了春泥。”
说罢又从药篓里摸出另一把稍小一些的伞递给小家伙:“拿好。”
男子将伞拱手让人,骤雨兜头便打下来。他急忙护着篓筐里的药草,对两人笑着点了下头,便要急急离去。
男子的背影已经跑出几步,真音从怔愣中回过神,撑着伞在后面叫他,换成了汉话:“敢问阁下尊名?”
“无名之辈,不足挂齿。”
清冽的润玉之声隔着雨幕再度落入耳中,他的身影隐在雨中,渐渐没了踪影。
“无名之辈……”真音喃着这四个字,眼里浮了层轻浅的笑意。
无名之辈姓宋名疏,护着篓筐进了百诊堂。
看官欲知后事如何,且见下回分解。
“啊?这就没啦?”白灵将话本子来回翻了翻,确实没有下回了。
“没想到这北羌公主到了南褚,还遇见了一位温润蹁跹的行医公子呢。”白灵口中念着,心里不免想看下回,见自家姑娘神思游移,才坐直了身子伸手在倾晚眼前晃了晃:“姑娘?”
倾晚回神,将话本相合:“太晚了,回去睡吧。”
“好。”白灵后知后觉也有了两分困意,当即便不多想,替倾晚吹了灯便自己回了偏房。
感觉到人走远,倾晚却睡不着。
怎么会这么巧?
她不知道什么北羌的真音公主,但她曾在一品间听过书。夏倾晚与针咏门只有血脉之缘,却无感情所系。她是局外人,她不知道当年灭门之状到底如何凄惨,她在此山之中被云雾蒙眼。
可她知道,这些不是她逃避的理由,当然,她也从未想过避开这些责任。
既然父亲的离开有蹊跷,去的是犹未可知的飞云关。她虽是百里朝中的女儿,但是没有人强迫她。孟为接她认祖归门时是夏倾晚自己先点了头。
她今年六月,就该及笄了。
母亲说她是大姑娘了,走什么样的路由她自己说了算。夏倾晚点了头,她转身,选择了那条和父亲一样的路。
自此,没打算回头。
她喜欢行医,她要一辈子行医。她还要光复针咏门,她要用一双手救很多很多人。
夏倾晚梳理前后听记之事,她的确很聪明,也很敏锐。能够迅速把看似不相关的事情连接起来。夏倾晚起了身,在案前铺开一道长长的宣纸,挽起了衣袖。
紫毫蘸了墨,她先是梳理了针咏门历来的各派掌门及根系,圈出了百里云疏的名字,稍作犹疑又在旁边添了几笔——(宋疏)。如果她没猜错的话。
这宋疏便是当年四小神医中最小的一位,她的那位未曾谋面的小师叔。当年执意下山后与真音公主相识。二人之间发生过什么犹未可知,但也不算太难猜,才子佳人无非一个情字,只看这‘情’背后牵扯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