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坏了我的大计。”真音的匕首从袖间掉了出来,她已经许久不曾摸过这把刀了,手上也没什么力气。
真音很伤心,她明明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甚至安眠汤的药性还压制住了蛊毒的发作,让她平日里那点细微的疼痛也一并消失。
她只是感觉有些乏力,有些想睡。
可是真音知道,如果她真的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
她努力地保持清醒,嘴上却依旧坚定地说:“我要杀了你,宋疏。”
“我要杀了你。”
“好。”匕首被他从地上捡起,重新塞回她的手里。他用掌心包裹着她的手腕,刀已经出了鞘。他拉着她的手,刀锋在胸膛上游走。
“想从哪里下手?”
真音有些愣住了,一双清澈的眼眸怔怔地望着他。
“还没想好吗?”他依旧捏着她的手腕把着刀锋,似乎还轻轻笑了一下,帮她拂开了掉在耳边的碎发,指尖摩挲着她的脸,带着最后的眷恋:“阿音,给南褚一个机会。”
药性并没有那么急促,真音在休憩间也恢复了一些力气。他们站在不同的位置,第一次认真向对方剖白彼此的立场——“智遥之亡是史书给人们留下的典故,崇元帝智非庸才,可他亲佞轻贤,德行有亏。实则小人也。托付小人以江山,则国危矣。”真音字字沉重,公主的质问不是谁都能担得起的。
宋疏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细细地捏着她的手背,轻声说:“我知道。”
他们都知道江山需要托付给君子才能有好的前程,可世间有君子品行者是最难寻的。所以治政平庸者也成了可以入选的参考。品行一事尤为重要,它关乎着南褚基业的根本。
“可是灭亡不是南褚的出路。”宋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重,他知道这样的话题不是他三言两语就可以囊括的,可他依旧要说。
“真音,我只是一名于世微末的医者,在我的针下,或许走不出南褚的出路。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去救一救周遭生病的百姓。”宋疏的眼里闪烁着什么,他又笑了笑:“可我依旧相信,在这个世间,或许一年两年,或许一代两代。江山是辈有人才出的。”
“也许我们的后辈之中,会有一群人,他们身份有别,性格各异。彼此之间或识于微末,或萍水相逢。但他们一定是投缘的,他们会有共同的想法支撑他们去努力。南褚的山河是广袤的,会涌出明君明臣明将,亦有名后名侠名医。亦或者远不止于此。”
“她们是一群人,她们之间没有故友反目,没有挚友成敌。他们君臣相依,兄弟睦情,同门恩顾。她们会轰轰烈烈地去闯出一番属于她们的天地。会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万死不辞。”
“而这个目标,就是天下大和。”
“既为南褚,也为北羌。”
宋疏从未想过自己会将这样的话说出来,放在南褚当下的境地就是妄言。
可是真音却认真地看着他,艰难地抬手,换她为他拭去了眼泪:“你是傻子吗。”
“我……”
“不过也好,人活在世间总要留点幻想。”真音避开了他的目光,让宋疏辨不出她的神色,可他的心口却奇异地热起来了。
妄言吗?
未必吧。
人在这世间,总要做做梦不是吗。万一真的有那一天呢?
“妄言也足以。”宋疏绽出释然的笑,重新捏上她的手腕,匕首倒映出窗外的春光。他询问她,像是询问今日的晴阳:“阿音现在想好了吗?”
他拉着她,匕首又一次抵上了胸膛。真音一滞,感受到她的停顿,他反而愈发地温柔:“是这里吗?”
刀锋走到了他的心口。
真音顿住了,她看着他牵着自己的手往里缓进。他平素喜欢穿浅色的衣衫,今日也一样。殷红的血迹渗透了白袍。
她想松手,可是没有力气。
他明明骗了她,可偏偏又那么守信。
“你干什么啊?”真音想推开他,她没想过他真的会陪她一起死。
“我陪你啊。”宋疏的唇已经开始白了,匕首插得很深,血止不住,打湿了他的白袍,也沾湿了她的裙摆。
“骤雨急急,姑娘裙摆精致,莫要染了春泥。”
要染良人血。
他呼吸比她的还要急促,可是宋疏依旧凑过来拥住了她。与子相守,抵耳轻言——
“云疏此生,不负山河,不负卿卿。”
可是百里云疏没有死成,拓拔文夜在屋外待的时间有些久。一直没有听见屋里传出的动静。他对宋疏十分尊敬,虽然开始的时候十分戒备。但是时间久了,宋疏待他们很好。他给他做过竹蜻蜓。他们一起去郊外的草地上放过风筝。
拓拔文夜不知道什么是‘父亲’,印象里的拓拔瓦明与他不甚亲近,陪伴他的时间甚至还没有侍女们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