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裙拂风而动,来人撑着一柄折骨伞拾阶而上。
江烟缥缈,鱼跃莲花。雨过青荷又落湖心,打出的涟漪荡开,便是光阴十八载。
恍若隔世。
溪莲山,盛景如初。
明玥与姚惜画借着互市搭上线,明玥掌着几境州府,姚惜画拥着江南全线。身家不言而喻。
修缮针咏门很费了一番心力,但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等明玥真正站在莲湖前时,还是难免有些恍惚。
十八年了。
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一如往昔。
雨渐渐停了,明玥今日是自己来的。白刃在山下等她,顺便也好督工。不仅针咏门要光复如初,明玥心里的打算还要更深一层。
她要把玄镖楼也建在山下。
既不坏祖宗的规矩,也再难让人寻到空子。
明莲走到半山,原本的溪莲山其实一切都毁坏殆尽。大火连着烧了三日,连湖水都干涸见底。
半山的两颗银杏却始终屹立不倒,启天钟也依然在。明玥为娘亲和掌门都做好了灯,抬头准备用长杆挂上去。
定睛一看,却愣了稍许。
两颗银杏上的满树长明灯,一盏也没少。那是世世代代镇守在溪莲山的前人,无论针咏门经历过怎样的兴衰更迭,乃至满门覆灭。他们都和祖师爷一起,守护着这隅天地。
就好像他们始终坚信,他们的后世子孙,一定可以光复针咏门。
明玥将灯盏升上去,又跪下来磕头。再起身时起了阵风,将长明灯的吊坠吹得轻晃。悠悠一片红幡尤为好看。偏在这时耳边又响起了钟声。
那口老迈的古钟已经许久不再发出声音。
它在那场灭门绝案中犹如一位闭目不肯再睁眼的老人,抱着头,蹲着身。蜷缩在角落,再没发出任何声音。
却于今日,又孱动起来
——“咚,咚,咚。”
明玥仰头望着那个方向。
启天钟三响,故人魂归。
百里长闻,百里云浅,百里明玥。
相继归门。
-
明莲的情况不大好,三月红药性猛烈。毒发那日,五脏肺腑都烧得生疼,吐出来的血尽数乌黑。
孟为连着下了三回银门星落毒都逼不出来,夏朝中在改药。倾晚知道不能强逼,便下了一盘定身针。
定身针极耗心神,中间几次冷汗都浸湿了倾晚的衣裳。明莲又在发烧,看得人心惊。好在近天黑的时候终于稳住了,却从此后一直昏迷不醒。
他们只能用药吊着。
入了深夜,权为何探望完出来看见倾晚书房的灯还亮着。院子里孟为还在煎药。夏朝中迎面走来,手里还抱着一叠古书。便又开始商议起来。
三月红的药里掺了焰尾蛇鳞片,便是惑三照着那古方做的。且他还乱七八糟改了方子,便是奔着要服用的人不得好死。
倾晚抬手捂住了眼睛,她偏不信命。
后来师姐的情况略有好转,她们便尽数回了溪莲山。那是倾晚第一次到溪莲山,却每一处都觉得亲切。
或许是她的根在这里吧。
大概是因为回了家,明莲情况要比之前好许多。气色活泛了些,看着不再让人揪心。
倾晚心里有了希望,她隐约觉得,师姐总有一天该会醒来的。
她们又在一起改良了方子,倾晚新创了一套针法。崔明帮着试过一次,没什么问题。倾晚才敢给明莲下针。
可是那日她刚将银针过火,汹涌的血色便从明莲口鼻中溢出。将他们都吓得不轻,倾晚自那之后也暂且止了冒进的心思。
只一味地用药。
就这般过了半年,溪莲山下迎来几位故人。
江湛辞官归隐,自陆峥即位之时他便已经着手栽培了一批官员。如今处理了几件大事,旱灾和行贿。这批从内阁成长起来的官员,以魏鸣为首走向各处。
时机成熟,江湛方才辞官。
他骑着一匹马,带着行囊二三,拜别父母长辈,到了溪莲山。
江湛先去拜访了各位师长,待倾晚回去时,他已经斟好茶等在那里。倾晚知道他要说什么,可正是因为如此,才更不能草率决断。
距离师姐毒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七个月。这七个月中,明莲没有睁过一次眼。
她们找了这么久,办法自然有。
百问活春。
之前也说过,百问活春极难练成。不仅施针之人极耗心神,受针之人所受之苦也非常人能及。
一千根银针扎遍全身,行针至少一千遍。方才可能练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