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的药汤味弥漫开来。
“还要喝,这药我得喝到什么时候?”
营帐外面春光晴好,冯妙瑜嘴上抱怨着,恹恹地接过阿玉递来的药碗。
也不知道是朱太医的医术实在高明,还是因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乌鸦嘴,冯妙瑜回猎场的第二日一早,就因为染上风寒,不得不卧床休养了。
“朱太医说,这药要喝到您完全不咳嗽了才能停。”阿玉道。
冯妙瑜耷拉着眉毛,那药放凉了只会更苦,她瞟了一眼肃然守在一旁的阿玉,长痛不如短痛,她闭上眼睛,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稠苦的味儿瞬间在舌尖上炸裂开。
冯妙瑜急忙伸手去够桌上的蜜饯盒子,却被阿玉抢先一步。
“朱太医说了,吃蜜饯会影响药的效果。”
冯妙瑜抿了抿嘴,不给吃蜜饯就不给吃吧,那她喝茶清清口总可以吧?想着,她又伸手去抓茶杯,指尖才刚刚碰到茶杯边上,不料阿玉又赶在她前面,拿走了茶杯。
“朱太医还说了,喝茶也会影响到这药的药效。”
阿玉利索地收了蜜饯盒子和茶杯,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
冯妙瑜看着阿玉那张一板一眼的木头脸,打是不可能打得过的,至于吵架——这世上还有比和一个木头人吵架更没意思的事情吗,她只能气呼呼缩回了被窝里。
不过是一块蜜饯,一盏茶而已。
要换了翠珠,翠珠肯定不会这么听朱太医的话。冯妙瑜在心里愤愤地想,翠珠这才休息了三天,她就已经开始无比想念翠珠了。
——
朱太医开的那药里面似乎放了安神的药物,冯妙瑜喝完药没多久就困得不行了,只是她才刚睡着,迷迷糊糊就被营帐外一阵杂乱的说话声给闹醒了。
“放开本宫!本宫为何要来看她?她有什么好看的!她得了风寒那不是活该吗——前几日被她害死的那些人里,还有才满十六岁的少年,这可不是报应吗?你们说,她要是把晦气过给本宫可怎么办?你们这些人有几个脑袋,能担待的起吗!”
“祸从口出,还请太子殿下慎言。什么害死不害死的,那些人可都是企图行刺于长公主殿下的刺客,个个是死有余辜呀。”有人低声劝道:“眼下这于情于理,您都该来的呀。她是您同母的长姐,长姐如母,她抱病时您都不去探望她,又如何向天下彰显太子殿下您的仁德礼义?”
“是啊,太子殿下,您好歹进去坐会……哎,那好像是长公主身边的侍女,微臣这就请她去通传。”
营帐隔音极差。人在外面说话,里面听得一清二楚。
只凭声音,冯妙瑜就知道外面说话的人是她同母的亲弟,太子冯敬文和几位东宫所属的官员。
就像是有只啄木鸟在耳边打洞,冯妙瑜脑袋里的那根经“突突突”跳个不停,不光是因为不想见到冯敬文那张臭脸,更因为今日当差的是那个阿玉。
她正想着,阿玉已掀帘进来,见冯妙瑜坐在床榻上还醒着,张口便道:“公主……”
这习武之人,没别的,就是嗓门贼大。
“嘘!嘘!嘘!”
冯妙瑜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招手示意阿玉靠近些。
“你就和他们说我睡下了,太子的心意到了就行,然后打发他们回去。”
阿玉眨了眨眼,道:“可您这不是醒着吗?”
冯妙瑜郁闷地叹了口气。如果换了翠珠,肯定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她又开始想念翠珠了。
“朱太医有没有说,我现在需要静养?”
“说了。”
冯妙瑜开始谆谆善诱,道:“我需要静养,静养,说白了就是能不见客就不见客。但是呢,直接说不见客不适合,所以要和他们说我睡下了,明白了吗?”
阿玉好像是听懂了,她点点头。
“你明白了就好。”
冯妙瑜也满意的点了点头。
“别和他们说这些话是我说的。”
为保险起见,她最后又叮嘱了一句,便让阿玉出去了。她刚刚掖好被角舒舒服服躺回去,就听见阿玉的大嗓门。
“公主已经睡下了,她说太子的心意到了就行。太子殿下和几位大人请回去吧。”
冯妙瑜:“……”
一个睡着了的人怎么会说话!
这个阿玉,她就少叮嘱了半句话!
得赶紧找朱太医问问翠珠的情况,长公主府里不能少了翠珠。冯妙瑜只觉得太阳穴一阵阵抽疼,她自己揉了揉,心里又啪啦啪啦拨拉起算盘珠子。
东宫这几个属官还算尽职,冯敬文孩子心气有些事情难免做的不周到,等这次田猎结束回到公主府后,得给这几人赏点东西,帮他打点一二才是……
——
冯妙瑜患的左不过是最寻常不过的风寒,三两剂苦药吃下去,没两天,就好得差不多了。那晚若是没有谢随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她本来想找机会亲自向谢随道个谢,只是等她好了,春猎也到了尾声,谢随早就回盛京去了,冯妙瑜也只得作罢。
春猎结束那日,依旧是青盖小车,车内的陈设一律照旧,漳绒毯子,檀木小几,八角琉璃灯居高临下。只是里面堆着许多卷轴。
“这些卷轴是哪里来的?”
她一面皱着眉问阿玉,一面抽出一卷翻了两下,上面全是年轻男子的画像。
“是陛下交代的。”阿玉就说。
这是父皇在变着法子提醒她驸马的事情呢。
冯妙瑜一想到那什么驸马的事就觉头疼又犯了,随手把卷轴扔到了一旁。
不过,也并非没有好事。
冯妙瑜前脚才踏进公主府的大门,抬眼,便瞧见翠珠笑盈盈地站在门里面。
“公主。”
翠珠换了身柳青色半臂,鹅黄色窄袖单衫从半臂里探出来,冯妙瑜见她面色红润,脸上的表情不由柔和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