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棉质布料将身体的热度细细传递,橘子的清香味混合了一丝汗水的味道,他急促地呼吸,安夕却觉得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冰冷的身体在一点一点恢复暖意,呼吸交织融合,两颗心脏先后跳动,手臂更用力的环住他,布料细腻的颗粒感和他后背的温度源源不断细细地传来,脑中的喧嚣终于停止了。
一下一下轻轻的拍打从后背温暖的轻柔的传来,在漆黑的丛林中逃跑,寂静荒芜将世界吞噬,好似一束光却从身后温温柔柔的降落,所有的倦意委屈恐惧拥挤在那一方光亮中。脚下一阵刺痛的冰冷,红色的水面中倒映的却是肮脏丑陋的自己,安夕慌乱地推开许翊辰,逃到浴室,锁上了门。
水流声从头顶淋下,暖和的雾气蔓延至四周,想要将一切肮脏冲洗干净,反反复复。
许翊辰在门外轻唤安夕,没有反应。
哗啦啦的水流声隔绝着门内门外,掩盖着听不见的哭声,两颗同样破碎的心互不相见。
“我们是冠军。”
许翊辰靠在门前自言自语。
“子毅高兴坏了,签了公司,有了团队,一切似乎都进入了正轨。可惜经济人收了一笔培训基金之后,人就彻底消失了,公司、团队全是空壳。”
“就此放弃吗?怎么可能甘心呢?冠军不是一句好听的称号,是日日夜夜时时刻刻的训练,也许本身就是放弃的反义词。”
“不管什么场子,只要是个舞台都去,终究没有饿死。练习室租金太贵,那就等到舞房营业结束后,夜里去训练,价格能便宜一半。总会有办法的,只要想走下去,就一定有路。”
“人的极限总是比想象中高得多,最怕的是压抑了太久的期盼,得到了滋养,又重归幻灭。”
“我知道,那太残忍了…….”
隔着一扇门的距离,两人缓缓坐下,眼前的景象与过往太过相似,许翊辰陷入了压抑了很久的回忆。
也是在那条小道上,一辆装满绿化树苗的货车正在等红灯,两人刚刚结束通宵的练习,躺在路边的草地上小憩,等会还要坐一个多小时的地铁回出租屋。
李子毅却突然狂奔上去。
“喂!追车干嘛!危不危险啊!”
李子毅没听见似的,奋力跑向那辆货车,车缓缓启动,一棵细弱的小树苗夹在车厢尾部的挡板上。应该是司机装货时不小心夹住的,只夹了一小片叶子,随着车的启动,树苗颤颤悠悠的晃动,颠簸几下可能就掉路上了,然后被碾碎,成泥。
“抓到了!”
在货车加速的前一秒,李子毅奋力一跳,一把拽住那棵小树苗,拿在手中开心的晃动着它,朝许翊辰得瑟得说道:
“怎么样?我可是拯救了一棵小生命,伟大吧?”
“幼稚。”
李子毅将小树苗高高抬起,歪着头认认真真的看着那一抹脆弱的绿,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一字一顿得说着:“我一定会让它活下来。”
许翊辰看着那几片青翠的小叶子,问道:“种哪啊,我们自己都没地住。”
李子毅挎着步子跑来,用力拍了拍许翊辰,龇起个大牙笑嘻嘻的说,“小东西,你可要快快长大,许老弟说要给你买房,给你种到大院子里去!”
“幼稚。”
“我知道种哪了!”
李子毅拉起许翊辰往练习室方向跑,在大门的侧面,地面上有一处裂缝,练舞的人在门口打电话时,总爱在此处踢踏,日积月累缝隙越来越大。
“这里最适合,早觉得这个缝隙丑死了,正好把小东西种进去。”
灰扑扑的地面突然多了一抹绿,柔嫩脆弱,看得人心生怜悯,两个大男孩围着一株小小的翠苗蹲坐下来。
“你喜欢树吗?”
李子毅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许翊辰看着他没说话,只等他接着说道:
“我喜欢树,坚韧有生命力,即便在这钢筋水泥的环境里,也能生存下去。”
门突然打开,许翊辰转身站起来,安夕散落着湿发站在门口,因在水中浸泡太久,肤色苍白,只有关节处露出粉色的红晕,而更为明显的是眼眶。
许翊辰看不见自己的眼眶,只听见隔着近十年的光阴,颤抖的问出:“可不可以不要放弃?”
两颗泪,又或许是四颗,从泛红的眼眶滑落,在心底重复过太多次的问,这一次终于有了回应。
脆弱倔强的小树苗,终究长成了挺拔的树,一定会长成挺拔的树。
嗓子太干哑,安夕拿起一瓶水大口喝下,准备递一瓶给许翊辰,见他蹲在地上,已经将门口的水渍擦去了大半。
鼻头又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