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惊醒,环顾四周想了半天,终于意识到这是在酒店。
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头发已经半干,鬓角两侧柔软的细发被汗水浸湿,脸色白得吓人,但干净就好。一个念头轻轻转过,嗯,干净就好。
蜷缩进沙发上,将头靠着双膝间,这个动作带来了安全感,大脑难得的清净。安夕闭上眼睛,无力与迷茫很快又蔓延上来,大脑开始变得沉重,麻木的肿胀感让人喘不过气来,细碎的绵密的痛苦慢慢侵蚀,让人变得嗜睡。昏昏沉沉间安夕好像又想睡觉了,可若真闭眼,麻木又如同倾巢而出的蚂蚁,持续叮咬着思绪,让人不等安宁。
用力锤击头部,想要保持清醒,未来该怎么办?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如果此时此刻有人指出一条明路,告诉自己那就是你要走的路,那必将毫不犹豫奋战到死,可是到底该撤退还是前进?面对还是逃避?无数的方向标在疯狂旋转,看似有很多选择,又好像无路可走,世界是一片浑沌,空有一身力气全用来折磨自己了。
头更深地埋进膝间,安夕想起了父母,烈日炎炎之下两人不知等了多久?原本剧组是最后的归宿,可是如今也不想回去了。情绪辗转间,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趴在母亲的膝头,这样的记忆是否真的存在?安夕已经记不清楚了,明明身处静室,却好似正在疯狂逃亡,此刻,家是唯一向往的地方,倦鸟归林,在外受伤的孩子想要回家。
家?
爸妈?
脑中闪过他们最后慌乱的眼神,烈日炎炎也不知他们现在去了哪里?手机在角落里一下一下的闪烁,安夕终于拿起,几十个未接来电赫然醒目。
是Jessy。
电话刚接通,对面如同开了机关枪,突突突开始密集地扫射。
“我不管你现在逃哪去了,只要你还有口气,必须把所有的工作完成掉,这是成年人该有的自觉,明白吗?刘峰那边乌泱泱一堆人等你开工呢,你给我马上回剧组,晚上还要继续排练,综艺不能落下,明白吗?”
“Jessy,我……状态有点不好,我想请假一天......可以吗?”
安夕斟酌半天挤出一句话。
“不可以。”Jessy斩钉截铁的回复到。
“你的情绪有多大价值?剧组开工一天要消耗多少?节目组档期修改会有多大麻烦?你不会不知道吧?别跟我耍大牌!”
“我没有耍大牌......”安夕轻叹,略带嘲讽地说道,“我又有什么牌呢,我只是......真的有些累了。”
想要回家的心难以抑制,剧组本身是最后的阵地,在那里有演员安夕最后的尊严和道路,如今已被残暴撕毁。人只要理智尚存,总会给自己寻求一方可喘息的空间,回家是唯一的向往,即便刚才有过剧烈的冲突,但父母最后慌乱紧张的眼神给了一丝希冀,那里有爱的痕迹。在深林里闯荡了太久,总是忍受伤害与恶意,勇气消磨殆尽,最后唯一奢求的是一丝疼爱。
最后唯一奢求的是一丝疼爱,家是最后的方向。
无论Jessy如何软硬兼施,安夕始终不肯松口,倔强又无助的语气中,Jessy隐隐感受到对面已是强弩之末,只好松口。
“给你一周时间,必须按时回来!”
挂了电话,安夕松了一口气。
一周,天塌下来也等一周后再说吧,迫不及待地拨通妈妈的电话。
“妈妈,你们现在在哪?”
“我们回家了,一个叫波仔的男孩说是你朋友,送我们回来了,安夕你呢,你还好吧?”
情绪突然涌上来,鼻头很酸,在漆黑的迷雾之中,有一处地方始终亮着光,但安夕不敢靠近。
“我不好。”
没有多逗留一刻,坐上了回家的高铁,穿过城市边缘的工厂、隧道、农田,许久未见的景物在相继穿梭。安夕耷拉着脑袋靠在椅背上,原来这就是逃兵的心情,荒凉的平静。
钥匙转动到一半,门从里间被打开。
“回来了。”
妈妈关心的笑映入眼帘,心缓和了一点,家里的摆设没有变动,入门的餐桌换了一套餐布,颜色和之前的很相似。爸爸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听到动静沉声说道:
“吃饭吧。”
“嗯。”
安夕将行李放回房间,房间里收拾得很干净,和离开时一样。工作群里的信息不断蹦出,与这间小房间的氛围很突兀,安夕将手机调为镜音。
安母在厨房里忙碌,几盘菜都已经做好,整整齐齐摆放在台面上,安夕将其端到桌子上,安父已经自顾自倒了一杯酒。
最后一个小菜收拾完,安母脱下围裙开心得说道,“咱们一家人多久没在一起吃过饭了,这两年你连过年也没回来,整天说忙......”
气氛凝滞了一瞬,安父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安母自知说错了话题,将手里的纸巾搓来搓去,尴尬得笑着说道:
“哎呀,现在回来了就好,我们正正经经地过好日子,来来来吃饭。”
糖醋排骨,丝瓜汤,几盘时蔬小炒,全是安夕喜欢的家常菜。这些年外卖、剧组的盒饭基本都是应付着吃的,像这样坐下来安安静静的吃饭确实已经过去了很久。
安夕贪婪地享受此刻,对于父母的局促,倒也没太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