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阳的事做个结果,也让她舒心点,知道他不是不讲理的人,也不像老爷子似的,想尽办法利用她。
接下来才是正餐。
走廊上的风好像都配合他降下来速度,令抒耳边的呼呼声小了许多。
他这么说:“你这十几年过得这么可怜,我有责任。”
其实很怪。
就像她对羡阳说过的话一样:他们上一辈的事情,连她都不大清楚。
所以她秉持自己的生活理念,不问前事,尽量过好。
她所知道的零碎传言里,邹彤是绝对的受害者,郁萍知是个心狠手辣又手段非凡的保护者,令家全员恶人。
那年令家大火,是郁萍知救下了她。
她拜托他去救妈妈,但他拒绝了。那天的火势太大了,也或许是令鸢一心求死,郁萍知只是冷眼看了,然后顾自离开。
她跟在他身后一路跑,求他说哥哥你救救我妈妈好不好,一边对着阳台大喊妈妈。
没有人应她。
郁萍知离开,而令鸢还在大火中。
她不知道该追上去继续求他,还是应该进去找令鸢,站在那儿,两手空空,衣衫破烂,灰头苦脸,拼命地哭。
最后冲进了火场。
郁萍知回头了,他把她拎出来拖走了。
当当是他买来哄她的。
一场大雨,一场发烧,让令抒有点儿忘了事情的具体经过,只记得他让自己在树下等,说一会儿送你回去。
他没来,但郁怀川来了。
他没来,去哪儿了呢?去搞令家了。令家破产了,她外婆本身就身体不好,然后住院了,她小姨不知道疯到哪条巷子里了,外公被曾经的挚友拒之门外,被人催债催得只能跟狗抢食。
站在令抒的角度,郁萍知真是个恶人。
可是他搞垮令家是阳谋,动机合理手段干净,就连梁示卿的死跟他脱不了关系这件事甚嚣尘上,法律和梁家都拿他没办法。
他又没有错了。
所以令抒不知道该不该怪他的时候只问自己一句:怪他啊,怪他有什么用?你是比他有能耐能搞垮他郁家和外祖吗?让他也去讨口饭吃?
再说了,你有什么理由怪他呢?别人能共情他为女朋友出头,能共情你吗?共情你吃郁家的喝郁家的然后恩将仇报吗?
令抒脑子里飞速过着,然后很认真地答他,又是一套“假设”的方法:“你有责任,那你准备做什么呢?”
郁萍知当然是有愧疚的。
脸上也有。
但他现在的情绪在令抒看来就是他把事儿解决得很漂亮,跟她说上话了,礼物也送出去了,心情还是舒畅居多。
他不带半分玩笑地跟她说:“我没想好。”
“嗯?”
“就告诉你一声,你难过、担忧,我明白怎么回事儿了,你受的委屈,我做的孽,我都明白了。”
令抒哦了一声。
他又说:“郁家是什么地方你比我清楚,什么鞋踩进来都得勾一滩烂泥出去。我得想想怎么把你摘出去,往后的事我琢磨一下。但要说说过去,我就该把你带走。”
令抒:“什么?”
“自己养着。”
令抒对他这套畜生言论丝毫不稀奇。
假设嘛,人人都会有,你在脑子里假设点儿过分的,谁也不知道,令抒从前还想过带着令家崛起呢。
他呢。
今年三十六岁。
但令抒只有在他院子里听他开会那一次觉得他真的有到这个年纪,从容不迫、成竹在胸、舍我其谁,好像这几个项目亏几十个亿老子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但你放心,老子火眼金睛,一分都不会亏了。
就很短暂但又渗入骨髓的印象。
其他时间里,令抒觉得他再年轻十岁,能跟六叔叔和小叔混。
令抒说:“听你这么说,我觉得你可以不用自责了。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爸爸,有个这么好的爸爸。”
在郁家这地方浸泡久了,言外之意多了,就习惯多想。
比如他说后悔没亲自养她。
意思就是他心思没歇,琢磨主意以后怎么对她负点责任,道个歉,认个错儿。
令抒就告诉他,你别自责,你也不是大错特错,别想后续。
郁萍知骨子里流的就是这烂泥里的水儿,于是话一拐地位对调:“那你该好好谢谢我了。”
令抒心里骂他贼心不死,又打心眼儿里觉得他也不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语气又柔了下来,跟他做个不远不近的朋友似的:“你不要想那种事,我既不想对不起郁家对不起爸爸,也不像跟你做一段时间见不得光的情人。”
她神色认真,他也认真,大拇指擦了擦她身上的披肩,说了两个字:“明白。”
看起来并不明白。
他又说:“平白送你你又不要,就当为羡阳的事,跟你道个歉,好吗?”
他这人身上的修养一阵一阵的,好吗?
令抒觉得又好听又奇怪。
她问:“为什么这个?”
郁萍知说:“去慕尼黑出差,跟合作伙伴去了秀场,见什么都想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