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周家势头太猛,周老大有意从长明升莯城,这对季良堤地位的威胁是致命的,他舅妈恨不得儿子就住在单位。郁萍知说:“舅妈怪罪我担着。”
季良堤思索须臾应下,正要挂电话,突然想到提醒他:“我妈知道,全家可就知道了。”
郁萍知嗯了一声,“知道就知道了。”
十点起,一场大雨将村落的烟火气彻底浇灭,整个村庄陷入一种极其诡异的死寂中。原本窸窸窣窣的学生被老师劝入了房里,院子里沉默更甚,只有救援队队员的声音。
郁萍知靠着他那辆越野,打了几通电话,其中一通是他大哥的,郁怀川一定要来,怎么都劝不住。挂了电话,他朝不远处山林入口望了一眼,小路泥泞不堪,尽头黑黢黢。
可以肯定的是,两个女孩儿一定出事了。他等不下去,找救援队要了一套防护服,危仪然见状从车上下来,“三哥,进去几十个人了。”
救援队长也拦他,“您出事了我们没法交代。”
“不用你交代。”他视线落在刚回来的一位队员身上,示意他脱衣服给他,那队员一脸为难地看向队长,僵持了片刻,队长点了头。
“那找两个人跟着您?”
“嗯。”
危仪然不再说话,他就近找了一把椅子坐下,看郁萍知三下五除二整理了装束,他冷静异常,却又给人说不上来的迫切。等一切就绪,他看了过来,“一会儿我大哥会到,辛苦照料。”
危仪然颔首,“三哥一切小心。”
两个小时前,简殊血止,开始失温,令抒伸手摸她的脸颊,已是一片冰凉。
她靠在土墙上,没受伤的手臂绕过树根紧紧勾住,双腿和膝盖撑得发酸,双脚浸泡在雨水里,雨水冰冷刺骨,双脚渐渐失去知觉。冷意钻入五脏六腑,困意、饿意都在一点点在消散,随着愈发微弱的呼吸声。简殊靠在她身上,数次站不稳要往下摔去,又数次死里逃生。
这是一处深坑,能站的地方不到一平,不到一米外是深不见底的巨坑,或许也不是坑,不知是什么,她的手机落进了里面,没有声音,黑洞洞的,让人窒息。
一场雨后,巨坑的边缘被雨水软化,她们能站的地方再次缩小。救援能否找到这个地方,她们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会否有野兽出没,都是未知数。这是第一次,她们离死亡那么近那么近。
“抒抒,”简殊的声音忽地响起,她虚弱到令抒需要挨着她的脸颊才能够听清她的话,“我真的有些撑不住了,要不你再试试,搭着我上去吧?能活一个是一个。”
“我搭着你真能上去吗?我搭着你上去,我还有脸活吗?别说这些,我们没出去,姚姐会让人找的,只是时间问题,”她慢慢说,“而且,如果原原把消息送到我爸那儿,他会有办法的。坚持下去好吗?咱们才多大年纪呀,好多事儿没干呢!”
简殊轻轻说了一声好,令抒伸手将她往自己身上搂。
现在连一点儿月光都没有,令抒看不清脚边的情况,也不敢轻举妄动,方才下了雨,万一呢,万一她们脚踩的地方并不结实呢?来之前上网查过,渠灵山往西有部分并非土山,而是岩溶地貌,但愿她们没碰上,碰上了,脚底下要是个洞也就罢了,要是已经溶蚀出地下河,她们就交代了。
不过应该没有河,她没听见水流声。
她不止对简殊说的,这些话也是对她自己说的。从前以为人在面临困境之时,最折磨的应当是身体的疼痛,现在她才知道,心理上的痛苦远胜身体的。对未知和失控的强烈恐惧会销蚀人的意志和对生的希望。
郁萍知很多年没有进山了,但他走山路的本领还有一二,两位救援队队员也很专业,三个人行进得很快,他的目标很明确,赌一把。
意识到他要往禁区的方向走,救援队拦住了他,“郁先生,您考虑好了吗?要不要等……”
“等不了,”他脚步不停,“这边的防护十几年前不是很好,如果一直没有改进,她们不知道,会把命搭在这儿。”
两人面面相觑,看他已经往前走出七八米,连忙跟了上去。手电筒的光照不够亮,耳边是脚步声、水流声和时不时传来的嚎叫,郁萍知不由得有些发冷。
方才不曾责怪带队老师和危仪然那个手下,现在却隐隐腾升起了一股怒火。为什么没有做好进山之前的准备?该带的自救设备为什么没有带齐?为什么让两个女孩子单独行动?为什么在山里不保持好联系?一系列不管有理无理的质问在他脑海中跳出来,直到他听见一声“救命”。
他愣在那里,像是刚活过来。
脚踩落叶和树枝的声音嘈杂中一起一落,不像是数次迅猛蹿过的不知名野兽,令抒才用上衣的装饰绳将简殊绑在自己身上,又将自己的手捆在树根上,终于在意识涣散的前一秒,睁开眼睛,看见手电筒的光一闪而过。
她的双腿由麻木变得发颤,“这里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