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抒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两点。
病房里的白和闭眼前的黑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无尽而恐怖的黑暗在她脑海里盘旋,占据她的四肢百骸,黑暗中无数之手将她扯向暗河,河水冰冷、肮脏,将人吞噬。
死里逃生。
她是这样想的。
“抒抒。”一声轻柔的呼唤。
嗓音熟悉,令抒眼泪立刻涌了上来,顺着太阳穴流进了枕巾里,她撑起身子,扑进了郁怀川怀里,“爸。”
郁怀川抚着她的背,“爸在,没事了啊,没事了。”
令抒呜呜地哭着,“我以为自己活不了了,我真的以为活不了了,又冷又饿,我没有力气了。爸,我真的好怕。”
郁怀川揉着她的头发,“但你做得很棒,你们两个小姑娘,一直在支撑,在求生,你们很坚强。”
令抒想起来简殊是受了伤的,“她还好吗?”
“她伤得比你重一些,腿要养个三四个月,其他倒还好。现在在隔壁病房休息。”
“有人照顾她吗?”
“你三叔安排人了,她男朋友也在。”
“男朋友?”令抒刚出口,脑子方才转过来点儿,大概猜到是什么人。
郁怀川说对啊。
令抒点点头说那就好。
郁怀川说:“不是我们给她男朋友打的电话,不知道怎么他自己就来了。”
“原原说的。”
郁怀川说是,“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吃点东西吗?”
令抒劫后余生猛烈的庆幸充满了胸腔,她满眼的泪,“想吃沛姨做的桑拿鸡,还想喝海鲜粥。”
郁怀川给沛姨电话,让她做了送过来,把电话递给她,沛姨问了几句她的情况才挂掉电话。
郁怀川在她身边坐下,“你们怎么会掉进墓里头的?”
“啊?”令抒吓一跳,顿时毛骨悚然,“墓?是墓吗?”
郁怀川拍拍她的手让她镇定点,“听你三叔说,是很早以前的墓了,那时候没规划,挖的深又大,这几年没人扫墓,又常下雨,坍塌了。”
令抒抚着胸说:“我们滑下去的,可是为什么有个深坑——我感觉得到,是有的?”
郁怀川不想吓她,“你三叔没说。”
令抒还记得昨晚上。
郁萍知刚把她救上来,还来不及说话,她就晕过去了。
“三叔他没事吧?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他能有什么事?他小时候找刺激没少往山里跑,身体素质好着呢。昨天他正好来家里吃饭。”
“他回去休息了吗?”
“在这待到两点,接到电话先走了。”郁怀川想着或许可以借机弥合这两人的裂隙,免得她面对郁萍知总是畏惧,便说:“你三叔这人看着混,但拎得清,不是个坏蛋。外面传梁家那个的死跟他有关,但肯定跟他没关系,有季家在,他舅妈在,表弟在,他不敢。你外公家里的事,的确是当年做得不光彩,叫你三叔不痛快了,你想想你三叔那么个来去如风连老爷子都管不住的人,二十岁都没有,就被迫背上邹彤的‘情债’,他能不发火吗?”
“所以三叔不喜欢邹彤吗?”
“也许有过好感?这我不清楚,那段时间来往频繁是真。可看你三叔的态度,就算好感,大概也不强烈。毕竟这么多年,要有结果也该有结果了。”
令抒没有再问,怕问多了郁怀川怀疑,她点点头,“其实我也能感觉到,他没那么凶神恶煞,甚至……他来咱们家吃饭的时候,我觉得他比四叔和二叔还要好相处些。”
“他自在。不过很难得,你认为他比你二叔还好相处?”
“是的,”令抒没想到会被郁怀川抓住这个点,连忙找补,“当当对三叔比较亲切。”
郁怀川在病房陪了会儿,宾原原来了,他也就由着沛姨先带回家。他昨晚一直忧心,都没怎么休息,撑到现在已经是难得,还说了好些话。
宾原原来,看看她,又去隔壁坐了一会儿,回来跟她说孙绍玉做人了,鞍前马后嘘寒问暖还挺有男朋友的样子的。
“也许吧,”令抒淡淡说,似陷入思索,“你昨天晚上什么时候给他打电话的?”
“接到你们电话之后,先给叔叔打了,打完立刻就给他打了。怎么了?哪里不对?”
令抒摇了摇头,“没。”
宾原原忽然笑了下,“哎,你跟你三叔怎么样?你到底怎么想的?”
现在可不兴提郁萍知,令抒道:“好好提这个干什么。”
“我家饭桌上又聊了啊,宾野说昨天季家停在城西的直升机都出了,吭哧吭哧跑渠灵山去,我寻思黑灯瞎火,直升机去有什么用,你三叔这是病急乱投医了。”
用处还是有点的,令抒想,不过她昨晚没听见声音,大概没用上。
宾原原又催促她:“你还不投降吗?”